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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齊策四作文

戰國策·齊策四作文

齊人有馮諼者

戰國策·齊策四

原文: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克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孟嘗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嘗君曰:“爲之駕,比門下之車客。”於是乘其車,接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後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爲家。”左右皆惡之,以爲貪而不知足。孟嘗君聞:“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於是馮諼不復歌。

後孟嘗君出記,聞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爲文收責於薛乎?”馮諼署曰:“能。”孟核心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請而見之,謝曰:“文倦於事,憒於憂,而性懧愚,沉於國家之事,開罪於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爲收責於薛乎?”馮諼曰:“願之。”於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

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瓿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雲‘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馬實外廄,美人衝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爲君市義。”孟嘗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爲君市義也:“孟嘗君不說,曰:“諾,先生休矣!”

後期年,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爲臣。”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孟嘗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爲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爲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樑,謂惠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於諸侯,諸侯先《庾子山集》之者,富而兵強。”於是,樑王虛上位,以故相爲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馮諼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樑使三反,孟嘗君圖辭不往也。

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齎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沉於諂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足爲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爲樂矣。”孟嘗君爲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譯文:齊國人有個叫馮諼的,家境貧窮,不能維持自己的生活,託人請求孟嘗君,說願意投靠門下混碗飯吃,孟嘗君問:“客人有什麼愛好。”回答說:“客人沒有什麼愛好。”又問:“客人有什麼本事?”回答說:“客人沒有什麼本事。”孟嘗君笑了笑,答應收留他,說:“好罷。”孟嘗君左右親近的人以爲孟嘗君看不起馮諼,就給他粗劣的飯菜。

過了不久,馮諼靠在柱子上,彈着他的劍,歌唱道:“長劍啊,咱們還是回去吧,吃飯沒有魚。”左右管事的人把這情況告訴孟嘗君。孟嘗君說:“給他吃魚,按照魚客的待遇。”過了不久,馮緩又彈着他的劍,歌唱道:“長劍啊!咱們還是回去吧,出門沒有車。”左右的人都譏笑他,把這一情況告訴孟嘗君,孟嘗君說:“給他準備車馬,按照車客的待遇。”於是,馮諼乘上車子,舉起寶劍,去見他的朋友,說:“孟嘗君尊我爲上客。”過了不久,馮諼又彈着他的劍,歌唱道:“長劍啊!咱們還是回去吧,沒有東西養家。”左右人都很厭惡他,認爲他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孟嘗君問:“馮先生有親屬嗎?”左右的人回答說:“家有老母。”孟嘗君便派人供應他家的吃用,不使他缺少什麼,於是馮諼不再唱歌了。

後來,孟嘗君拿出賬薄,問門下的食客:“誰熟悉會計,能爲我到薛邑去收債嗎?”馮諼簽上名,寫了個“能”字。孟嘗君很奇怪,問:“這人是誰呀?”左右的人回答說:“就是唱‘長劍,咱們回去吧’的那個人”。孟嘗君笑着說:“他真有本事啊,我倒對不起他,還沒有和他見過面呢。”於是,請馮諼來見孟嘗君,孟嘗君向馮諼致歉道:“我事務繁冗,心力俱疲,憂心沖沖,慌惑混亂,再加上愚笨,懦弱無能,被公事糾纏,不得脫身,因此得罪了先生。承蒙先生不予見怪,您果真願意替我到薛邑去收債嗎?”馮諼說:“願意的。”於是,爲他準備好車馬,整理好行裝,放好債券,便出發上路。出發前,馮諼向孟嘗君辭行,說:“收完債,您要買點什麼回來嗎?”孟嘗君說:“看我家缺少什麼就買什麼。”

馮諼於是驅車到了薛邑,派管事的人召集那些應當還債的人,都來覈對債券,當債券一個個地都覈對完畢後,馮諼假傳孟嘗君的命令,把所有的債款全都賜給了百姓,並且把債券統統燒燬掉,百姓都高呼“萬歲”。

於是,他躍馬揚鞭,一路不停,返回齊都,清晨去求見孟嘗君。孟嘗君看他這麼快,覺得很奇怪,便穿好衣服,戴好帽子來迎接他,說:“債都收完了嗎?爲什麼這麼快啊?”馮諼說:“債都收完了。”“買回來的東西呢?”馮諼說:“您說‘看我家缺少什麼就買什麼。’我考慮,您宮中有用不完的珍寶,狗、馬充滿廄圈,階前全是美女。您家缺少的唯獨是‘義’而已!我爲您買回來‘義’了,孟嘗君說:“買‘義是怎麼回事?”馮諼說:“您有小小的薛邑,對這裏的百姓,不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那樣地愛護,卻象商人一樣,從他們身上榨取利息。我便私自假託您的命令,把所有的債款都賜給了百姓,把債券全都燒燬掉,百姓因而高呼‘萬歲’。這就是我所說的爲您買回的‘義’。孟嘗君聽了,很不高興,說:“可以,您算了吧!”

一年以後,有人在齊王面前說孟嘗君的壞話,齊王對孟嘗君說:“您是先王的大臣,我不敢以先王的大臣作爲自己的臣子。”孟嘗君就只得回到自己的封地薛邑。當離薛邑不到一百里路程時,百姓扶老攜幼,在半途中迎接孟嘗君,孟嘗君回頭對馮諼說:“先生爲我買回的‘義’,現在我看到了。”馮諼說:“狡兔有三窟,僅能免於死亡而已,現在你只有一窟,還不能放心地睡大覺。讓我爲您再鑿兩窟。”於是,孟嘗君給馮諼準備了車子五十輛,金王百斤,去到魏國,對魏惠王說:“齊王放逐了他的大臣孟嘗君,諸侯誰先迎接他的,誰就國富兵強。”當時,魏王讓出了相位等待孟嘗君,把原來的丞相任命爲上將軍,並派遣使臣,帶了黃金千斤,車子百輛,去迎接孟嘗君。馮諼走在前頭,告訴孟嘗君,說:“千金,是一份厚禮;百輛,是高級使節的待遇。齊國是會知道這種情況的。”魏國的使臣三次迎接孟嘗君,孟嘗君堅決辭謝不去。

齊王聽說後,君臣都害怕了,便派太傅子帶了黃金千斤,豪華高級馬車兩輛,佩劍一把,齊王親筆信一封,向孟嘗君道歉,說:“寡人不好,受到神靈降下的大禍,聽信讒臣,得罪了您。我算不了什麼,但望您顧念先王的宗廟,還是回來治理國家吧!馮諼告訴孟嘗君說:“希望您請求要先王祭祀用的禮器,在薛邑建立宗廟。”當宗廟建成後,馮諼回報孟嘗君說:“三窟已成,您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快樂的日子了。”

孟嘗君擔任相爲數十年,沒有絲毫的災禍,就是因爲有馮諼爲他出謀劃策啊。


孟嘗君爲從

原文:孟嘗君爲從。公孫弘謂孟嘗君曰:“君不以使人先觀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爲臣,奚暇從以難之?意者秦王不肖之主也,君從以難之,未晚。”孟嘗君曰:“善,願因請公往矣。”

公孫弘敬諾,以車十乘之秦。昭王聞之,而欲愧之以辭。公孫弘見,昭王曰:“薛公之地,大小几何?”公孫弘對曰:“百里。”昭王笑而曰:“寡人地數千裏。猶未敢以有難也。今孟嘗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難寡人,猶可乎?”公孫弘對曰:“孟嘗君好人,大王不好人。。”昭王曰:“孟嘗君之好人也,雌如?”公孫弘曰:“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得志不慚爲人主,不得志不肯爲人臣,如此者三人;而治可爲管、商之師,說義聽行,能致其如此者五人;萬乘之嚴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污其衣,如臣者十人。”昭王笑而謝之曰:“客胡爲若此,寡人直與客論耳!寡人善孟嘗君,欲客之必諭寡人之志也!”公孫弘曰:“敬諾。”

公孫弘可謂不侵矣。昭王,大國也,孟嘗,千乘也。立千乘之義而不可陵,可謂足使矣。

譯文:孟嘗君要組織合縱聯盟。齊人公孫弘對孟嘗君說:“您不如派人先了解了解秦王的情況。如果秦王是帝王那樣英明的國君,您就是做臣子恐怕也不能夠,還有什麼條件組織合縱聯盟,去與秦國對抗呢?如果秦王是無能的國君,您再組織合縱聯盟去對抗,也不晚呀!”孟嘗君說:好,那就請您去跑一趟吧。”公孫弘說:“遵命。”他帶了十輛兵車,便出使秦國。

秦昭王聽說公孫弘來到秦國,準備用言語侮辱他一番,公孫弘拜見了昭王,昭王說:“薛公田文的封地有多大呢?公孫弘答道:“方圓一百里。”昭王笑了笑,說:“我有土地方圓千里,還不敢與別人對抗,現在孟嘗君只有土地方圓一百里,就想來和我對抗,這還行嗎?”公孫弘回答說:“孟嘗君尊重賢士,大王卻不尊重賢士。”秦昭王說:“孟嘗君尊重賢士,又怎麼樣?”公孫弘說:“只要合乎正義,即使不做天子之臣,不做諸侯之友,也在所不顧,得志,即使做人君,也當仁而不讓;不得志,也不曲意作爲人臣。象這樣的人,他算得第三個。如果說到治理國家,他可以做管仲、商鞅的老師,他的君主喜愛正義之理,聽信正義之行,他能使君主成就稱霸稱王的大業,象這樣的人,他算得第五個。如果大王身爲令人敬畏的萬乘之君,卻侮辱外交使節,他就將和您同歸於盡。象我這樣的人,要算第七個。”昭王笑了笑,道歉說:“您何必這樣,我只不過和您說說而已。我和孟嘗君很友好,希望您在孟嘗君面前轉告我這番意思。”公孫弘說:“可以。”

公孫可算得是不辱使命了。秦昭王是大國的君王,孟嘗君是千乘之主,公孫弘維護了千乘之國的正義,而又不受凌辱,可說是很有才能的使節啊。


魯仲連謂孟嘗

原文:魯仲連謂孟嘗:“君好士也!雍門養椒亦,陽得子養,飲食、衣裘與之同之,皆得其死。今君之家富於二公,而士未有爲君盡遊者也。”君曰:“文不得是二人故也。使文得二人者,豈獨不得盡?”對曰:“君之廄馬百乘,無不被繡衣而食菽粟者,豈有騏麟騄耳哉?後宮十妃,皆衣縞紵,食樑肉,豈有毛嬙、西施哉?色與馬取於今之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

譯文:魯仲連對孟嘗君說:“您所謂的好士,其實並不好士。雍門子收養椒亦,陽得子收養××,吃飯,穿衣都和他們相同,他們也都爲雍門子和陽得子賣命。如今,您家裏比雍門子、陽得子二公都福裕,但您收養的士人,沒有一個爲您盡心竭力的。”孟嘗君說:“我碰不到象椒亦他們那樣的士人啊,如果我能得到象他們那樣的士人,怎麼不能爲我盡心竭力呢?”魯仲連說:“您牲口棚裏的馬很多,它們穿的莫不是錦繡馬衣,吃的莫不是豆類、小米,可有騏麟,騄耳那樣的駿馬嗎?您後宮裏的美女,穿的都是素絲、細麻,吃的都是白米、精肉,可有毛嬙、西施那樣的美女嗎?美女、駿馬取用的是現在的,而士人爲什麼一定要用古代的呢?所以,我說:‘您所謂的好士,其實並不好士。’”。


孟嘗君逐於齊而復反

原文:孟嘗君逐於齊而復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嘗君曰:“君得無有所怨齊士大夫?”孟嘗君曰:“有。”“君滿意殺之乎?”孟嘗君曰:“然。”訣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譚拾左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復歸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虛,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願君勿怨。”孟嘗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爲言。

譯文:孟嘗君被逐出齊都,後來又返回,齊人譚拾子在國都邊界上迎接他,並問孟嘗君說:“在齊國的士大夫中,有沒有你怨恨的人呢?”孟嘗君說:“有。”“您把他們殺了,就滿意了吧?”孟嘗君說:“是的。”譚拾子說:“事物總有它發展的必然結果,道理也有它發展的必然規律,您知道嗎?”孟嘗君說:“不知道。”譚拾子說:“人總有一死,這就是事物發展的必然結果。人有錢有勢,別人就會來親近他;若貧窮低賤,別人就會遠離他,這就是道理髮展的必然規律。讓我拿市場來打個比喻;早晨市場上人很擁擠,晚上市場上人就空虛,這並不是人們早晨喜歡市場,晚上就厭惡市場。只是因爲早晨市場上有人們所需要的東西,所以大家都奔赴那裏。晚上市場上沒有東西了,所以大家都離開那裏。希望您不要怨恨齊國的士大夫。”於是孟嘗君就從簿子上全部劃去了五百個他所怨恨的人的姓名。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齊宣王見顏斶

原文: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悅。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爲慕勢,王前爲趨士。與使斶爲趨勢,不如使王爲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隴五十步而樵採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隴也。”宣默然不悅。

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鍾,萬石虡。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士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求萬物不備具,而百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里,士之賤也,亦甚矣!”

斶對曰:“不然。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嶽鄙,而爲天子。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面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爲監門、閭里,安可得而有乎哉?是故《易傳》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爲名者,必以驕奢爲行。據慢驕奢,則兇中之。是故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華而無其實德者也。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羞亟問,不愧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揚功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爲本;雖高,必以下爲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穀,是其賤必本於?’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傳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爲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

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盡忠直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也。

斶知足矣,歸反於樸,則終身不辱也。

譯文:齊宣王召見齊人顏斶,說:顏斶,上前來!”顏斶也說:“大王,上前來!”宣王很不高興。左右近臣說:“大王是人君,你是人臣;大王說:“顏斶,上前來!”你也說‘大王,上前來!’可以嗎?”顏斶回答說:“我上前是趨炎附勢,大王上前是禮賢下士;與其讓我趨炎附勢,不如讓大王禮賢天下士。”宣王怒容滿面,說:“是王尊貴,還是士尊貴?”顏斶回答說?:“士尊貴,王並不尊貴。”宣王說:“可有什麼道理嗎?”顏斶說:“有,從前秦國進攻齊國,秦王下令說:“有人敢在柳下季墓地五十步內砍柴的,判以死罪,不予赦免。’又下令說:‘有人能砍下齊王的頭的,封邑萬戶,賜金二萬兩。由此看來,活王的頭,還不如死士的墓。”宣王聽了,一聲不吭,很不高興。

左右近臣都說:“顏斶過來!過來!大王擁有萬乘大國的土地。立有千石重的大鐘,萬石重的鐘架;天下知仁行義的士人都來到齊國,爲齊王服務;有口才有智謀的人莫不來到齊國,發揮他們的才能;四方諸侯莫敢不服;齊王所要的東西無不齊備;全國百姓無不擁護。可現在,一般所謂高尚之士,不過稱作匹夫、‘徒步’等鄙賤之人而已,他們身處農村;等而下之者,也不過是些邊遠地方里巷的看門人而已。士人這樣下賤呀,也真是夠嗆了。”

顏斶回答說:“不對。我聽說,古之大禹時代,諸侯有萬國。爲什麼會這樣呢?是由於他們掌握了一套重教化、治國、愛民的辦法,並且重視士人,善於發揮他們的才能。所以舜帝出身於農民,發跡於窮鄉僻壤,終成爲天子。到了商湯時代,諸侯也有三千。可是到了現在,稱孤道寡的只不過二十四家。由此看來,這難道不是由於‘得士’和‘失士’的政策造成的嗎?如果諸侯漸漸地被殺戳、被消滅,到那時,就是想要做個里巷的看門人,又怎麼可能呢?所以,《易經》上不是這樣說嗎:‘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如果不重視士人,善於運用他們的才能,做些踏踏實實的工作,只是一味地喜歡弄虛作假,標榜虛名,他們必然走入驕傲奢侈的岐途;驕傲奢侈,災禍必然隨之而來。所以沒有實際效用,卻只喜歡空名的,國土將日益削減,國力將日益衰弱;沒有好的德行,卻希望幸福的,必然處境困窘;沒有建立功勳,卻只圖享受俸祿的,必然蒙受侮辱。這一切必然招致嚴重的禍害。所以說‘好人喜功者,必定不能建立功業;空言而無行者,終究不能實現他的願望。’這都是愛虛名、好浮誇,無治國愛民實效者的必然下場。所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至今,如果不得到士人輔助而能建功立業的,從未有過。所以國君不應該以經常向人請教爲恥辱,不應該以向別人學習而感到漸愧。因此,言行符合社會的規律,德才兼備,而能傳揚功名於後世的,象堯、舜、禹、湯、周文王他們就是這樣。所以說:‘真正得道、體道,掌握了規律的人,就可以主宰一切。’那些在上能窺見事物的本源,在下能通曉事物的流變,瞭解事物很透徹的最聖明的人,怎麼會遭到削弱、困窘、受辱等災禍呢?《老子》說:‘貴必以賤爲根本,高必以下爲基礎。所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這不正是貴爲賤的根本嗎?難道不是嗎?’所謂孤、寡,就是人們處於困窘、卑賤的地位。可是侯、王自己稱孤道寡,難道不是侯、王謙居人下、重視士人的證明嗎?堯傳位於舜,舜傳位於禹,周成王任用周公旦,世世代代都讚揚他們爲英明的君主。這正是因爲他們深知士人的可貴。”

宣王說:“唉!君子怎麼能隨便加以侮辱呢?我實在是自討沒趣啊。至今我才瞭解到君子的話,現在我明白了不懂得尊重士人乃是小人的行爲。希望您就收下我這個學生吧。而且希望先生能與我交往,我將以上等宴席招待您,外出備有高級車馬供您使用,妻子兒女穿着的服裝也華貴。

顏斶辭謝而去,說:“璞玉生在深山中,經過玉匠加工,破璞而取玉,其價值並非不寶貴,然而本來的面貌已不復存在了。士人生於偏僻鄉野之地,經過推舉選拔而被任用,享有祿位,他並非不尊貴、不顯赫,可是他的精神,本質已被傷害。我希望回到我的鄉里,晚點吃飯權當吃肉,悠閒散步權當乘車,不犯王法權當富貴清靜純正,自得其樂。如今發號施令的,是大王您;而竭盡忠心直言進諫的是顏斶我。我的主要意見已經說了,希望您允許我回去,平平安安地回到我的家鄉。”於是,他再一次的拜謝而後離去。

顏斶可以說是知足的了,他捨棄功、名、利、祿,辭王而歸,回到本鄉,返璞歸真,恢復他本來是老百姓的面目,這樣終身不受侮辱。


先生王鬥造門而欲見齊宣王

原文:先生王鬥造門而欲見齊宣王,宣王使謁者延入。王鬥曰:“鬥趨見王爲好勢,王趨見鬥爲好士,於王何如?”使者復還報。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請從。”宣王因趨而迎之於門,與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廟,守社稷,聞先生直言正諫不諱。”王鬥對曰:“王聞之過。鬥生於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宣王忿然作色,不說。

有間,王鬥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爲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說,曰:“寡人愚陋,守七國,惟恐失抎之,焉能有四焉?”王鬥曰:“否。先君好馬,王亦好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當今之薊無士,寡人何好?”王鬥曰:“世無騏麟騄耳,王駟已備矣。世無東國外俊、廬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無毛嬙、西施,王宮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無士?”王曰:“寡人憂國愛民,固願得士以治之。”王鬥曰:“王之憂國愛民,不若王愛尺縠也。”王曰:“何謂也?”王鬥曰:“王使人爲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爲能之也。今王治齊,非左右便辟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

宣王謝曰:“寡人有罪國家。”於是舉士五人任官,齊國大治。

譯文:先生王鬥登門要拜見齊宣王,宣王派傳達去領王鬥進來。王鬥說:“我拜見大王是愛慕權勢;大王迎接我是禮賢下士。大王認爲怎麼樣?”傳達彙報王斗的話。宣王說:“讓先生等一會兒進來,我去迎接。”於是,宣王跑到門口去迎接王鬥,與他一塊兒進來。宣王說:“我繼承先王的大業,得以治理國家,聽說先生能直言批評,無所忌諱。”王鬥回答說:“大王聽錯了。我生在亂世,又侍奉亂君,怎麼敢直言批評呢?宣王聽後,怒形於色,很不高興。

過了一會兒,王鬥說:“從前先君齊桓公有五種愛好。他糾合諸侯,匡正天下,天子授位,立爲霸主。現在,大王有四種愛好。”宣王說:“我愚蠢寡聞,治理齊國,只擔心失國,怎能有四種愛好呢?”王鬥說:“不。先君喜好馬,大王也喜好馬;先君喜好狗,大王也喜好狗;先君喜好酒,大王也喜好酒;先君好色,大王也好色;先君禮賢下士,大王卻不禮賢下士”宣王說:“現在世上沒有士,我又怎麼去禮賢下士呢?王鬥說:“世上沒有騏騄,騄耳這樣的駿馬,可是大王已經車馬齊備;世上沒有賽過狡兔東郭俊的韓盧之狗,可是大王已經有善跑的獵狗;世上沒有象毛嬙、西施那樣的美女,可是大王的後宮中充滿了美女。大王只是不禮賢下士,怎麼發愁世上沒有士呢?”宣王說:“我憂國愛民還不如愛一尺縐紗。”宣王說:“這是什麼意思?”王鬥說:“大王要人做帽子,不要親近寵愛的人去做,卻要工匠去做,爲什麼?因爲他們會做。現在,大王治理國家,卻一定要用親近寵愛的人去治理。所以我說:‘您憂國愛民不如愛一尺縐紗。’”

宣王內疚自責說:“我對國家有罪。”於是。先拔了五名賢士,任命他們的官職,齊國因此治理得很好。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

原文: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書未發,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說,曰:“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使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威後曰:“不然。苟無歲,何以有民?苟無民,何以有君?故有問捨本而問末者耶?”

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曰鍾離子,無恙耶?是其爲人也,有糧者亦食,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也,何以至今不業也?葉陽子無恙乎?是其爲人,哀鰥寡,恤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徹其環瑱,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於孝情者也,胡爲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爲人也,上不臣於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此率民而出於無用者,何爲至今不殺乎?”

譯文:齊王派使臣去訪問趙威後,威後還沒有拆開齊王送來的信,便問使者說:“年成可好嗎?人民可好嗎?大王可好嗎?”使者很不高興,說:“我奉齊王的派遣,來拜見威後,現在您先不問大王,卻先問年成和人民,豈不是先卑賤而後尊貴嗎?”威後說:“不對,如果年成不好,怎麼還會有人民?如果沒有人民,怎麼還會有國君?怎麼有捨本而問末的道理呢?”

於是她進一步問使臣說:“齊國有個處士叫鍾離子,他可好嗎?他爲人,有糧食吃時。他給別人糧食吃;沒有糧食吃時,他也給別人糧食吃,有衣服穿時,他給別人衣服;沒有衣服穿時,他也給別人衣服穿。這是幫助國君養活人民啊!爲什麼至今還不給他工作呢?葉陽子可好嗎?他爲人,痛愛鰥寡的人,供養孤獨的人,救濟窮困的人,補給不足的人。這是幫助國君讓人民活下去啊!爲什麼至今還不給他工作呢?北宮的女兒嬰兒子可好嗎?她不修飾打扮自己,已經老了,也不出嫁,而在家奉養父母。她是爲民表率,教大家都行孝道的人啊!爲什麼至今還不封嬰兒子爲命婦讓她入朝呢?這兩位賢士沒給工作,一位孝女不給加封,您怎能統治齊國,做萬民的父母啊?於陵仲子還活着嗎?這個人爲人,對上,不爲國君服務;在下,也不治理其家庭;又不結交諸侯;這是帶頭要人們做一個對國家不負責任的人,爲什麼至今還不殺掉他呢?”


齊人見田駢

原文:齊王見田駢,曰:“聞先生好議,設爲不宦,而願爲役。”田駢曰:“子何聞之?”對曰:“臣聞之鄰人之女。”田品評曰:“何謂也?”對曰:“臣鄰人之女,設爲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則不嫁,然嫁過畢矣。今先生設爲不宦,貲養千鍾,徒百人,不宦則然矣,而富過畢也。”田子辭。

譯文:齊國有個人去拜見學士田駢,說:“聽說先生尊崇大義,不願做官,而願爲人服役。”田駢說:“您是從哪兒知道的?”回答說:“我是從鄰居之女那兒知道的。田駢說:“這是什麼意思?”回答說:“我的鄰居之女,不願出嫁,三十歲了,卻有七個兒子。不嫁雖是不嫁。可是比起出嫁的女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先生不願做官,而俸祿千鍾,門徒百人。不做官雖是不做官,可是福裕比起做官的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田駢聽後,很感激他。


管燕得罪齊王

原文:管燕得罪齊王,謂其左右曰:“子孰而與我赴諸侯乎?”左右嘿然莫對。管燕連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難用也!”田需對曰:“士三食不得饜,而君鵝鶩有餘食;下宮糅羅紈,曳綺縠,而士不得以爲緣。且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輕與士,而責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難用也。”

譯文:管燕得罪了齊王,便對他的左右親近說:“你們有誰能爲我到諸侯中去奔走一番呢?”左右親近沒有一個人回答。管燕傷心地流着淚說:“可悲啊!士人爲什麼那樣容易得到,卻這樣難以使用啊?”田需回答說:“士人在您這兒一日三餐還吃不飽,您養的鵝、鴨,飼料卻吃不完;您的後宮僕妾穿着都是綾、羅、綢、緞,而士人想用它們做個衣上的沿邊兒也不可能。而且財貨是您所看輕的,死是士人所看重的。您不肯把您所看輕的財貨送給予士人,卻要求士人以他們所看重的死爲您效勞,這不能說‘士人容易得到卻難以使用’啊!”


蘇秦自燕之齊

原文:蘇秦自燕之齊,見於華章南門。齊王曰:“嘻!子之來也。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爲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而患之所從生者微。今不月,是恨秦也;聽之,是恨天下也。不如聽之以卒秦,勿庸稱也以爲天下。秦稱之,天下聽之,王亦稱之,先後之事,帝名爲無傷也。秦稱之,而天下不聽,王因勿稱,其於以收天下,此大資也。”

譯文:蘇秦從燕國來到齊國,齊王在章華宮門口迎接他。齊王說:“啊!你來得正好。秦國派魏冉來,要我稱帝,您以爲怎樣?”蘇秦說:“您提出這個問題太突然了。不過,大凡禍患總是從小處產生的,不能不慎重考慮,如果不同意秦國的要求,這將會與秦國發生矛盾;如果答應了秦國,這將會與諸諸侯發生矛盾。您不如答應稱帝以對付秦國,而又不馬上宣稱帝號以對付諸侯。秦國稱帝,諸侯都同意,那末大王也稱帝,先立帝號,後立帝號,這無傷大雅。如果秦國稱帝,諸侯不同意,大王就不稱帝,以此取信於諸侯,這樣大有好處。”


蘇秦謂齊王

原文:蘇秦謂齊王曰:“齊、秦立爲兩帝,王以天下爲尊秦乎?且尊齊乎?”王曰:“尊秦。”“釋帝則天下愛齊乎?且愛秦乎?”王曰:“愛齊而憎秦。”“兩帝立,約伐趙,孰與伐宋之利也?”對曰:“夫約然與秦爲帝,而天下獨尊秦而輕齊;齊釋帝,則天下愛齊而憎秦;伐趙不如伐宋之利。故臣願王明釋帝,以就天下;倍約儐秦,勿使爭重;而王以其間舉宋。夫有宋則衛之陽城危;有淮北則楚之東國危;有濟西則趙之河東危;有陰、平陸則樑門不啓。故釋帝而貳之以伐宋之事,則國重而名尊,燕、楚以形服,天下不敢不聽,此湯、武之舉也。敬秦以爲名,而後使天下憎之,此所謂以卑易尊者也!願王熟慮之也!”

譯文:蘇秦對齊王說:“齊國和秦國都建立了帝號,大王認爲諸侯將尊重秦國還是尊重齊國呢?”齊王說:“尊重秦國。”蘇秦說:“放棄帝號,那末諸侯是親近齊國還是親近秦國呢?”齊王說:“親近齊國而痛恨秦國。”“齊、秦都建立帝號,結盟共同進攻趙國,這與進攻宋國,哪個更有利呢?”齊王說:“不如進攻宋國有利。”蘇秦說:“齊國與秦國相約建立帝號,可是諸侯只尊重秦國而看輕齊國;齊國如果放棄帝號,那末諸侯將親近齊國而痛恨秦國;進攻趙國不如進攻宋國有利。根據以上三點。所以我希望大王公開放棄帝號,以親近諸侯;解除盟約,拋棄秦國,不與秦國爭高下。大王可乘此時機滅掉宋國。佔有了宋國,衛國的陽城就會危急;佔有了淮北。楚國的東地就會危急;佔有了濟西,趙國的河東就會危急;佔有了陶邑,平陸,魏國就會閉門防守。所以,放棄帝號,改變主意,進攻宋國,那末齊國就可以舉足輕重,而大王的名聲可以尊顯,燕國、楚國都會因爲形勢的變化而臣服齊國,天下諸侯不敢不聽從,這是商湯、周武王那樣的功業啊!放棄帝號名義上是尊秦,實際上會使諸侯憎惡秦國,這就是所謂‘以卑易尊’的策略啊!希望大王深思熟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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