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1-7)
- 競賽
- 關注:2.39W次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1)
一步/食物
我對她說,自己去廣場散步,雙手插在口袋中,看一個個經過的人。然後在出口處買兩根燒烤腸,在鐵板上烤熟,抹上油以及調料,最後裹上厚實的辣椒粉。滿足而愛戀地吃完。
我說,我一直都那樣地喜愛麻辣、香、鹹,一切有濃香味道的食物,豐盛而熱情,填補自己對於食物的慾望,同時獲得精神上的豐碩感。
她微笑,將餐桌前的麻辣串用烙餅仔細卷好,送入口中。
吃東西時,她將人性的貪戀暴露無遺。於誰,可能都會如此。並沒有值得羞恥之處。
曾有一次,朋友生日,邀請了一羣好友在一起吃飯,在一家四川火鍋城。
大家點了各自喜愛的食物,之後上菜,數十個盤子,看着叫人歡喜。似乎用的是麻辣鍋,因爲沒有人不喜愛吃辣。涮熟,蘸料(也是辣的),送入口中,諸如這樣往復。
亦談笑說話,都是直率並且親密的朋友。放鬆而親切,加之吃火鍋時候的溫度,一直非常熱鬧。
窗外是冬天的小城,零下幾度的氣溫,有燈光和各種建築與行人。
隔着窗簾,猜想外面的寒冷。
現在想起來,那真是一種享受。是坐在擁擠的汽車之中,夜晚穿越荒無人煙的郊外時的向外張望,而後回頭。
在北京的時候,吃了幾種韓國料理。
透過窗子同樣能夠看見北京的夜色。
韓國料理的滋味相比之下要淡得太多,似乎吃的時候需要小心安撫自己一般。嫺熟的服務員過來幫忙切分大塊的牛排,繼續在滾燙的鐵架上炙烤。
趁機向外看一眼,盡是沉默的五光十色。之後回過頭來,翻動半熟的牛排。知道它仍然會沒有濃郁的香味,它所散發的味道並不是我喜歡的。
後來,生日聚會時候的朋友全部都不見了。各自不知奔向了何方,甚至沒有任何的聯繫方式留下,沒有任何一個人例外。甚至忘記了當時有哪些人,倒是還能夠記得當時的食物,滋味以及隔世般的暖寒。
北京依舊是常去的,也依舊是我所喜歡的城市。吃的地方有太多,並且到處都是肆意的繁華。在欣賞食物的同時,同樣恣情地欣賞夜色,無聲電影一般的。
一小步/街市的鮮花
她在雙休日時,喜歡把兩天的上午全部用於睡眠,中午出門閒逛,直到逛累了打車回家。有一條專門出售鮮花的街是她常去的地方。她在網上曾告訴過我,她覺得那些花比名牌旗艦店裏的衣服要光鮮漂亮得多,且感覺膩了,可以隨時丟棄更換。
但仍然不可避免的是,需要選擇。令人狂喜驚奇又頭疼的事情。她從一家花店中出來,去另一家,再出來再另一家。也會反覆。她在一家店中發現了一種花,猛然覺得剛看見的一種與其搭配非常合適,便立刻回頭尋找。
常常駐足在一個店裏,來回反覆看花。知道自己不能全部擁有,便反覆揣度每枝花帶來的美感,一遍又一遍。她說她在書店、CD店,乃至名牌旗艦店中都會如此。明知每次去看,也大都是那些書、那些碟與那幾種款式,但仍不厭其煩地去看與挑選。
她說那麼多豐盛的物品供人選擇,令選擇的人喜悅與不斷好奇。但自己知道,選中了,買到手中,也未必是物的歸屬與存在的方式。
每個雙休日下午的種種,是因爲閒適與驚喜的好奇心,還是因爲清醒而不捨的心態?她慢慢變得猶豫不決與小心翼翼,偶爾在街市上打來電話詢問選擇哪個更好。更多的是買了其中一兩枝花,剩下的完好不動。
她說她知道自己無法帶走,那些留下的花,卻仍然會去看。
她打車在天快黑時回家,饒有興致地做飯菜,偶爾回頭看兩眼插在玻璃瓶中的花。過幾天,它們會被丟入垃圾桶,枯萎消滅。她說這些花,所有花,自己都無法帶走。
又一步/顏色
她忘記點數他手中的氣球有幾種顏色。幼年時期,年輕的父親曾經買來一把彩色的氣球,彎下腰給她攥在手裏。她自己只是笑,父親看見她笑,便也開心了起來。那時候的快樂,是簡單的事情。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2)
多長時間以來,她棲息在一個有生命的但是沒有感情的城市之中,日日都未曾有過變化。她企圖穿越一個城市,把所有的一切看得清楚,但終究因爲孤獨而難以承受。她無法判斷當時的快樂來源於對一個男子的依賴,還是來源於對色彩的迷戀。總之,她的腦海中充滿了幻覺。屬於孩子的小小幸福,也便一切都是對的。
再一步/之間
他和她終於分開。
很早的時候就發現彼此在一起很不自然,沒有話說。早已經看穿對方本質。卻似乎爲了維持某些複雜卻微妙的局面而強行在一起。是給別人看到的在一起,卻根本不願意看到對方。否則很不自在。
分開便是必然。只爲了給一種局面作爲維持之用的空殼是不堪一擊的。
最終關係完全散盡。其實未必一開始不該發生。只是到了一些時候該散就得散。最後在一起的時候說話、寫紙條、一個細小動作都愈顯做作,的確很難堪。原因還是到了一些時候該散,卻沒有散。
非得等待大家都受不了的時候,才決定消失得一乾二淨。
散盡的事情,一開始該發生還是要發生的。
在這樣一個看不見城市和煙火的夜晚,他和她倚在牆壁上聽Dido,看眼前迷霧一樣的夜。不用言語地交流對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亮着燈光的屋子。也許此刻仍然有溫存和心暖滯留。
你明白。他和她之間,他們和夜之間,有的東西不可或缺。
這一步/遠行和觀望
無法否認生活是疲憊機械而又充滿誘惑的。一切能夠充當人精神食品的東西都在繁衍。娛樂八卦新聞星聞,電視雜誌書籍報刊。每天做的事情都是近乎相同的,同樣又都是有被迫性的。自己便有了遁世的想法--
冬天住在北京或者上海的某處小房子裏面做喜愛的事情,夏天住在悉尼看海或者西藏仰望雪山遊覽寺廟。遁世並不是去隔世無人煙的地方清淨。能夠有自己的棲息之地,不必再爲自己以外的東西支配強迫地做太多的事情,實現自己最大的自由自在和隨心所欲便好。心靈獲得了釋放自由,生活有棲息之地,則在任何地方都可遁世。
遁世需要做事。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卻是我十分信奉的一句話。
人永遠是生活在強迫和不願意之中的。縱然遁世,也是在之前把遁世之時需要遭受的強迫現行接受和進行罷了。遁世需要起碼的經濟保障以維持生存,需要有很好的素養去冠冕自己。這些也許都需要之前通過接受不願意接受的東西才能得以實現。
遁世的全部價值在於心靈終極的自由超脫。彷彿有相世界中的遠行。
未必需要遠離城市繁華和喧囂。相反,寄託在繁華和喧囂中的遁世是更爲高明的修行和自由。城市的存在決定了任何人都要從中獲取價值。此價值於每人卻難以統一。
從來認爲,生活永遠是深不可測的祕密。它的每一個下一步都是無法預測和掌控的。需要每一個人用一生的時間去經歷,該重新回顧從前的時候悄然遠去。
所以無論怎樣的生活都是神聖的。
或許神聖在於它的不可獲知和掌控。
遠行一般的遁世會讓這種不可獲知變得輕鬆,而不用思前想後。
無法完全實現遁世的時候,會嘗試找尋平時任何的時刻釋放自己。可以做一個城市夜景的虔誠的觀望者。我便如此。觀望者不是評論者也不是過路者,無需由眼前的事物去瘋狂地聯想一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也不會匆匆而過連看都無法看一眼。
做的事情僅僅是觀望。暮色沉浸,趴在北京的任一座天橋上面,吹着風,看下面川流不息明珠一般的車流。夜晚,站在任何一個街頭,呼吸周圍充滿人的味道的空氣,看近處遠處的霓虹和人羣。清晨,拉開窗簾,端着一杯紅茶,看看樓羣和他們之間的霧氣。正午陽光明媚,坐在必勝客或者其他餐廳的窗邊,聽着餐廳裏的音樂,看着街上的景物,此刻手裏或許還握着勺子……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3)
觀望之時,沒有任何求利目的,不必爲觀望做出不想做的任何事情。
景色是任何時候都在變化的。觀望也會成爲一種鄭重而無憂無慮的收穫。
我的數碼相機是喜歡隨身攜帶的。觀望到自己所極其喜愛的事物時,也許會按下快門,此刻記憶裏和相機裏便都有了它的樣子,便也覺得心裏踏實。
一貫極其反感一些所謂專業攝影家、什麼所謂的這個採景那個設計的,攜帶一身昂貴的行頭到處大呼小叫,專程到一些他們稱爲能出片子的地方咋咋呼呼,拍了一堆圖回去之後弄出來那麼幾張淺薄的東西,偶爾還辦展覽。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
攝影最原始、本質和真實的意義在於讓我們記錄生活裏的美麗和細微或者其他的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歸根結底還是記錄。而不是刻意地拿一些東西爲了出片而拍片。那樣實在是對攝影極大的侮辱和扭曲。一切美好和細微的東西都是在過往之中發現的。爲了發現的發現,無法成爲發現,也永遠無法獲知美感和細節。
也許我同樣可以把攝影歸結爲觀望。有時候也作爲一種能讓觀望變得踏實和心暖的事情。無論怎樣,真正的攝影,和觀望一樣,不可能是刻意的。
這兩件事情都需要清醒、敏銳和客觀。
由遁世所說觀望,由觀望所說攝影和記錄。
就是有那麼多的事情--在它到來之前時的全部價值,就在於存在於人的意念之中,支撐有時,淡泊有時。
還一步/年年
從超級市場中購買了一袋果蔬片,一長盒酸牛奶,一瓶啤酒,兩包蛋撻,一罐牛肉罐頭,一條巧克力。拎着巨大的購物袋,在街道上走着。音像店尚未關門,卻不再會放出音樂。此刻已經夜深人靜,只有車和燈火沒有停息。
走進音像店,詢問光碟未果,然後轉身離開。沿着人行道繼續步行。在沒有多少人的人行道上面張開雙臂,大口呼吸了幾下。繼續前進。討厭奔跑的感覺,便一貫沉靜地行走。如果覺得慢,我會打車。
家裏沒有人,開燈後一片通亮,走進餐廳。購買的食物提供營養上的各種需要,維持生存。同時打開電視和電腦,此刻不想寫作,只去上網。上網時會同時聽電視裏影視劇和廣告的聲音,覺得溫暖親切。自己逃不開這個世界。
QQ上面好友仍有若干的頭像亮着,此時有了信息:“生日快樂。”
我將剩下的啤酒喝光,電腦上顯示23點59分。
--上面是記不起多久之前寫的一篇文字。把我在北京、小城或者是超級市場、音像店、街道、天橋、家等地方斷斷續續的記憶和事情小心地糅合和潤色。也是我一貫使用的寫作方式之一。
對生日並無特別憧憬與期盼,也無多少記憶。只是記得每逢我的生日,小城常會下雨或者氣溫驟降,當然也有例外,這亦是模糊的記憶。
日日推移,我本對時間並不敏感。偶有極爲重要和盛大的節日來臨之時,會有人不經意地提醒我,方使我意識到某一個特別的日子將要來臨。而每每度過之後,卻覺並無特別,年年相似,循規蹈矩。
卻會對生日的這一天極爲敏感。10月22日。天秤座和天蠍座的交界點。處於秋季。日期看上去彷彿被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深深埋藏一樣,月日都靠後但又不是最後。
從來認爲生日是一個獨特的日子。
這樣的一天,只有自己在享受豐盛和慶祝,而並非其他人的相關。卻能獲得祝福。這樣既是歸根結底一個人獨處卻又不算孤獨的時刻令人歡欣、溫暖卻又清清爽爽。
會有朋友送來祝福,道一聲“生日快樂”。
其實這樣的一天與他們本無任何關聯,卻有人記掛和惦念。這本是精彩與美妙的事情。
依舊對任何一個送來祝福的朋友真摯地道謝。
有一個朋友告訴我她曾試圖計算有了自我意識之後,真正能夠屬於自己的時間究竟有多少。結果令她失望。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4)
我尚未進行過這樣的計算。只是一直認爲這些時間未必很多或者很少,但是一定是零碎的、瞬間的、細微的。理當是樸實的紀念。過於平庸卻值得記掛。生日本無任何含義,但一直把它當作那樣一種樸實的紀念。好似那些零碎的自我珍重。年年來臨,準時離開。
此刻亦是這樣一天的起點。可以給自己道一聲珍重。
有關的感情、念頭或者面目,年年推移。
仍一步/他
他說他對新獲得的物品大都極爲珍惜。包括喜歡的書、CD唱片、數碼產品、衣服、包等等。甚至對它們懷有幾分崇敬與尊重之情。物己相視,相敬如賓。
他說,我總在洗淨雙手後打開一本書、一張CD包裝硬盒,卻還害怕在一些地方留下指紋,難以抹去。
卻會隨着相互陪伴的時日推移,等物品沒有那麼新,可以確定它們的的確確屬於自己、成爲自己的一部分時,或許便與之有了感情。物品才真正發揮出所有實用功能,有時可以視爲自己的伴侶或者朋友。
他說,會有一天開始,我可以將那本書、那張唱片塞進包內,不用擔心是否折角與磨損,揹着裝有它們的包開始旅途。路上我可以隨時抽出那本書閱讀,找出那張唱片來聽。在陌生城市的旅館,枕前放着剛剛又閱讀的那本書,聽着那張唱片入睡。
他說第二天清晨陽光將他照醒,書還在身旁,唱片仍在轉着。
他說那樣的某個瞬間,心裏踏實溫馨。
對於物品確實漸有感情時,還可以將自己完全坦白與傾訴於它們。
他多年前看了一部電影,梁朝偉王菲的《重慶森林》。他曾一度不明白爲何太多人將那個情節視爲經典,梁朝偉與肥皂、毛巾的對話,煞有介事,有情有義。
後來他猜測,那樣的情節代表了太多人的孤獨,由孤獨而散發的氣息,一種生存態度的可能性。
他的那張影碟也已經很舊很舊了,撫摸它時,偶爾會想起一些情景。
這樣一個寂寞而缺乏安全感的男子。
新物銳利完美無可接近,舊物可令人赤裸坦白。對新物的完美幻覺,對舊物的傾情相伴,亦無可替換。
又如他自身的寂寞,以及相伴。
再向前/傾訴欲
她在某天晚上斥責他傾訴欲太強,說,你明知道那些話對現狀不起任何效果,卻仍舊對人傾訴。
他停止說話,轉身走開。又站住,笑着看着她說,我也不像這樣。
傾訴欲強的人會在一些事情、一些時間之後變得自矜而沉默,就像傾訴欲旺盛時期獨自行走時的寡言與平淡。那也許纔是真正意義上的沉默與安靜。絕不是爲了做什麼事情、達到怎樣的目的而剋制自己,僅僅就是那樣的失去語言,沒有一句話可說,一句都沒有。隨地可以坐下,爲自己點一根菸,看眼前的燈火,然後隨時可以離開。
這樣的靜,爲深入地做某些事情不知不覺地提供了可能。
然而一旦說話,與對方,必然只是傾訴,傾訴。沒有明確實在的理由,一如原先傾訴欲的存在,不爲了任何人和事情。也不打算怎樣改變。
當然,無論哪個時候,自己都是孤獨、缺少溫暖的。再無其他。
再次向前/麻醉
在這個世界上,寂寞是讓人最難熬和厭煩的美好時光。
這世界看起來寂寞難耐,便開始有了無數的人從此學會釋懷。進行了不知各自去哪裏的旅行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故事。
戀人如是。可到頭來仍是寂寞地學會釋懷。男子在美容院等待女友做美容的時候,往往會去注視水族箱裏的熱帶魚,看眼前來來回回的不認識的人,看牆壁上機械鐘的秒針。紛飛雜亂的念頭忽然間浸透一切,等重又醒來時,男子仍舊呆滯地坐着。情人節夜晚,街角處有大風、圍巾、男子、女子。男子將玫瑰花和巧克力給女孩,親吻,情話。他們在戀愛,只不過喜歡獨自愛戀罷了。愛情繼續,寂寞便蔓延。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5)
夜晚總讓我想到寂寞,宿命,感情或者城市,煙火,失去。冬天,打開牀燈,看着一些圖片或者文字,直到快天亮,露在被子外的手凍得失去知覺,便關燈開始睡覺。
更多時候的夜晚,在電腦上胡亂地寫文字聽歌,弄到機器死機,然後硬關機,對着漆黑的顯示屏流淚。然後用冰冷的手安撫自己的臉龐和眼圈,沒有歸宿。周圍是冰冷的獨屬於夜晚的空氣,我通體冰涼。手在撫摸自己的臉的時候,一瞬間又是針刺般的麻木和疼痛。這種麻木冰冷和疼痛應該屬於沒有歸宿的寂寞。
想到了寂地。那些她贈與我的畫面,寥寥數筆卻寂寞感傷的故事反反覆覆,像笑容一般。寂地說她最後的笑,和甜甜的糖果粘在一起,融化成,永不褪色的風景。
夜晚令人憐惜,抓不住,卻吞噬了全部。
彷彿它可以自此消失再不與人相見。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是那麼奇蹟般地活着。不想循規蹈矩地做些事情,看見夜晚的到來,卻似乎覺得除了這些事情之外,自己無可依傍。所以便與一些事情一輩子廝守,直到地老天荒。
沒有寂寞,又能與誰相依?大概僅僅在夜晚時,人們閉目祈禱的一個夢。它並不現實。
堅定步履/不疑
舟說他害怕在喧譁熱鬧的場所沒有一個人可以與之相隨和交談,彷彿有着難看的傷疤而被人來往時所看到。舟說他不相信自己什麼時候能夠一個人卻坦然地度過一天。
舟說,一個人總比兩個人身處繁華之中更爲尷尬。
他嘗試在任何場合與周圍的人交談,尋找話題,而後收場,從不記得。他在來往的路上,尋找熟悉的人與之一起行走,從而覺得自然。會與別人相約做很多事情。
舟說,那樣的自然之後,各自告別,又什麼都不復存在。
孤獨之時的覓尋總是不可靠。無始無終。
當時得到潤澤和慰藉,之後依舊難耐無望。彷彿是少年吸菸之後的快感和自責。
堅守靜默與■望遠方,倒使人一切所感可以歷久彌堅,只是有時候會內心潮溼。
同時沒有陽光來曬乾。
當時的拭觸與自發的痊癒,都是值得質疑卻再無其他選擇的。便只需深信不疑。
想起時光/定時
原來用的鬧鐘壞了。在此之前,每天睡覺之前總會定好鬧鐘,次日卻都失去功效。總是害怕起牀晚了,便早定一段時間,而這也成爲第二天早晨繼續睡去的藉口。印象中那種聽了鬧鐘響,再困都會馬上起牀的情況,始終沒有在自己的身上發生過。
在假期會到很晚才睡,實際上那纔是我正常的生物鐘,同時立志要補上平日喪失的睡眠,卻仍然常常在很早就醒來,毫無倦意,便馬上起來欣喜地度過一天,做的盡是瑣事。清早起來後仔細地爲自己洗漱,去固定的包子鋪買早點,上網,寫作,隨便看一看電視,逛街散步……毫無特色,周而復始。也就長期地缺少睡眠,即便假日之中從來不會給鬧鐘定時。所以偶爾由於過度疲勞,連續睡眠十幾個小時後醒來,感覺身上痠痛卻很愜意,寧肯保持此種狀態進入死亡,再往後會爲花費的大把時間而抱有小小的遺憾和自責。
鬧鐘壞掉之後,沒有買新的,而是用了一個只能看時間的鐘放在枕邊。仍是在單調而令人喪失耐心的高中時光,同室中六人,我一直起得最晚。每天早晨卻幾乎與他們同時醒來。都是一羣把大學聯考看作唯一出路,對之抱有無限期望與遐想、至死不渝的少年。他們一貫立刻起牀,準備去教室學習,生怕比別人少花一分一秒。其實那種生活對於我來說,是暗無天日,是死水一潭。我不會掩飾我的不耐煩,在那個地方沒有我所關心和感興趣的任何東西。自己將來會幹什麼,內心分明清晰。也就常看一眼時間繼續睡,直到快要遲到。
假期依然做各種各樣的瑣事,偶爾睡一個長覺。還是不用鬧鐘,不用叫醒。
對一天喪失希望,沒有好奇心,定時便毫無意義。對一天充滿希望與愉悅,自己怎樣做都是完滿都是好,無需定時。就是如此簡單的道理。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6)
沿途心情/快樂
在大部分時間中你是平靜的、不快樂、不生氣、不難過,如同瓶中的礦泉水,沒有波動、無色、無味,但是存在。生氣與難過是可以持續下去的。可以爲一件事情或者長期的壓抑,忽然極爲反感和噁心,這種感覺可以持續很久,只能由慢慢淡化而讓你不再受到影響。
快樂不同。你可以在看書、聽歌、洗澡、睡前、散步、醒來卻沒起牀等等的僅有你自己存在的時間,想起某件事情而快樂起來。或在團聚、宴會、聯歡、與家人在一起等相聚的時間被某種氛圍感化而感覺幸福。但是你知道,你清醒而掃興,你知道事情的虛無與不可捕捉,將快樂清除。一瞬間的事情,沒有淡化的過程。事情與氛圍你抓也抓不住,不記得快樂究竟是怎麼回事,無始無終。
你曾在超市中饒有興致地購買了一個咖啡白瓷杯,回到家後怎麼也想不出它究竟要做什麼用,便只把它放在櫃櫥中。不久後的一天下午,你想起這隻杯,想用它衝一杯咖啡,又開始翻箱倒櫃去找,卻找不到。你繼續,終於在一個櫃中找到它,不知什麼時候它的身體出現一個裂紋。你用水沖洗它時,突然碎裂,你望着仍在流水的水龍頭與殘破的遺骸,驚恐萬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試圖安慰任何一個流淚的人,因爲那並非安慰可起作用的,自己自然而然也就好起來了。有交流的話,你們只是各自地傾訴。她的快樂不在,你知道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未疲倦/下午
夏天。悶熱。街上嘈雜煩亂。
從健身房出來,由於剛剛在裏面沖洗室衝了冷水澡,頓時感覺外面清涼。假期總會在一些時候顯得冗長而不可探索,卻擔心過完之後回顧時感覺到短暫和空洞。
站在門口。對着流動的街道站了5秒鐘,決定先不回家。到處都是人和車,卻在我周圍一定空間內過往,我仍是單單一人。我暗自輕笑。
街頭有賣麻辣串的小攤點。我遠遠地看到了,頓覺強度很大的鍛鍊之後腹中空空如也。口袋裏有10元錢。一瞬間覺得自己很富足,心裏便更加清涼。10元錢是上週領的稿費的剩餘,屬於自己,我可以用它換取家門之外的微小卻令人滿足的歡樂。常常做這種輕鬆快樂的交換。所以稿費總是很快花完。
我決定用剩下的10元錢的五分之三換取三份燒餅夾油炸火腿腸。
做生意的是一箇中年女人,經常對着幫手或者客人發牢騷,內容大概關於掙錢不容易。對於我來說,錢是用於找樂子的工具,多少沒有太大關係。但是無法離開它。
很快地吃完,滿足了舌頭和胃的慾望,又問老闆娘要了一杯涼開水。一次性的塑料杯中裝着大半杯水,我一飲而盡。從口袋中摸出手機,一邊擦嘴一邊給Kaine發短信。
在哪裏?今天下午的感覺很舒服。
南京路上閒逛呢,是一個不錯的下午。
去十字路口的那個快餐冷飲店吧,我一分鐘之後到。
好的,還是靠窗的雙人位。
用剩下的4元錢買了一大碗冷藏後的西米露,捧着碗坐在窗邊。一次性塑料湯匙半露在外,靠在碗沿上。是綠色的,很有夏天的味道。半分鐘之後,Kaine也捧着一大碗冷西米露過來,粉紅色胖嘟嘟的勺子很可愛。
然後在裏面吹冷氣,吃西米露,聊天。Kaine很像男孩子,一舉一動十分瀟灑。彼此很喜歡呆在一起。兩個人之間的交談舉止無拘無束。像兄弟姐妹一樣。不用顧忌和矯情什麼。和任何一個人相處就應該這樣,我和Kaine都這樣認爲。
我順路買了兩張電影票,日本的恐怖片。四點開始。
好啊,一起去吧,正好我身上身無分文,你請客了。
現在走吧,快開始了。
我們無論看什麼電影,都是提前一點到場,最後離開。只爲了不錯過一些什麼。電影裏面的或者電影之外的任何。她又買了兩個冰糖葫蘆。最終慢慢吃到電影結束。
陳煥文:未至終點的路途(7)
之後相互告別,各自步行回家。
一直喜歡這種廉價閒適的下午,小小的細節全部都能記得。正是這種下午,無所追求的時光,卻值得我自己去記憶。
夢遊/出行
清晨五點五十分,冬末的天還沒有亮。把放在牀頭的手機打開,迅速地起牀。因爲前一天的晚上決定這天去另一個城市逛一逛,當天午飯後還要趕回,便非常之早地出門趕車。春運的高峯期,到了民工重新回到城市工作的時候,那麼早的時候,長途汽車站竟然已經是熙熙攘攘了。直到天亮的時候,汽車才滿載着去那個城市的人啓動。
似乎大多數出行,都是發生在天黑的時候。細細想來,似乎能代表某種出發的寓意。
即便在國外的時候,從巴黎奔赴羅馬以及從羅馬飛回上海的飛機,本來是在黃昏之時起飛的,竟也都誤了點,拖延到當地晚上八點鐘之後。
其實一直都覺得飛機帶給人旅行的感覺是高於任何其他交通工具的。如此之迅疾,絕對容不得停停走走和半點回頭。在法國的時候,曾坐過世界上最快的火車。那種被稱爲“子彈頭”的火車,速度是普通列車的好幾倍。但是空蕩蕩的車內,偶有幾個老婦人和先生戴着眼鏡慢悠悠地翻閱着法文報刊,凌晨五點出發的列車外還是寒冷的空氣。咖啡的氣味可以聞到。於是便覺得時光進行得很慢,列車的速度幾近於停滯。當時的確沒感覺到自己是在旅行,是在萬里之外的歐洲,倒像是在家裏一個人看着歐洲的那種蘊含古典美的電影。慢慢悠悠,很有情調。
從來沒有轟轟烈烈的出行過。長久以來都把它當成一個人的事情。想起來某一個地方,便可簡簡單單地上路。並且隨時可以出發。一次出行,便是一次新的生活,或短或長,具備變化視角的可能性。
仍未至終點/尋找
擁擠的小吃街人聲鼎沸,我向前張望,迴轉身探視,卻無法找尋得到自己。我便迷失。也許這是一種來自於自我尋找的迷失。因我自己而起,因我自己而消失。正如同這個人世太多事情的本質,本身也許就並不存在,也便無法經得起尋找。
有時候一些思考一些尋找,令人覺得恐懼,或者對這世界喪失信心。其實原本依賴的安全感和信心,都不過是假的事情。
[返回目錄]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dqzww.com/yuanchuang/jingsai/v1qdj.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