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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張希希:子夜歌(1-3)

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張希希:子夜歌(1-3)

張希希:子夜歌(1)

  (一)

  誰謂我悲

  意如花信,容顏若水

  誰謂我,盡歡樂

  水中魚

  鏡中骨

  我的名字叫玄。

  十六歲的玄,遠山翠眉,朱脣雪膚,青絲若瀑。所有的見到她的人都驚豔於她的美貌,一笑一顰,萬種風情。

  我居住在溫暖而溼潤的南方,小小的江南古鎮。我們家是鎮上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深深的院子高高的牆,有前院後園。那個狹長的後園裏植滿了低矮的桃花樹,在馥郁的春天裏有明豔的淺紅,厚厚地綴在枝頭。我喜歡和姐姐在那片淺淺的紅色海洋間追逐嬉戲,抑或是打鞦韆,笑聲柔柔酥酥的,頃刻間就可以盈滿園子,甚至盪出牆外。

  我的姐姐鏡,只比我大一歲,喜歡穿鵝黃的衣服蔥綠的裙,面龐嬌豔溫柔。她有很好的喉嚨,銀鈴般的聲音。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經常央求她給我唱歌,潤澤的曲調,在微涼的空氣裏,如水一般婉轉,淙淙流過。

  鎮裏首富木家的兩個女兒,是全鎮人津津樂道百談不厭的話題。大女兒的明媚小女兒的柔弱,都是出色的人物。不過深究起來,似乎更多的還是認爲小女兒尤爲可人,脂粉不施的素服,也一樣可以婀娜。

  我們還有一個哥哥,是唯一的兄弟,長我三歲,眉目清秀。他叫做邑。邑長得和鏡很相像,可是他似乎同我更爲親密。也許是因爲我最年幼的緣故。邑非常疼我,小的時候他從先生那裏識了新字下學回來,總要一筆一畫認真地教給我明白。因爲家裏雖然富庶,但爹孃極是守傳統的,所以不曾讓我和鏡唸書。後來漸漸地長大,邑也教過我一點詩詞歌賦,拿來很多書讓我讀。每每此時鏡總是在一旁低頭繡花,偶爾擡起臉來迅速掃我們一眼,目光詭異。鏡始終沒有學過一個字。她不願意。甚至是自己的名字。

  我和鏡都很少有機會出門,除了逢到七年級十五趕廟會去附近寺院求籤供香,幾乎足不出戶。不過也有些時候趕上爹的生意尤爲舒暢心情大好,我們可以被允許帶上幾個家僕到綢緞莊首飾鋪和貨郎的小攤上逛一逛,自在地買一些喜歡的東西。譬如淺月白色上打着墨荷圖案的稠布和海青色嵌金絲的緞料;譬如烏銀配紅瑪瑙珠的髮簪和赤金鏤空的盤鳳鐲子。我和鏡在那一間間小小的終年光線陰暗的店堂里長時間地停留,千挑萬選。並樂此不疲。

  我就是在那裏遇見域的。

  當時鏡還在一個小小的貨攤前挑一些上好的薔薇粉,我先她一步轉身進入對面的綢緞莊。一個高大的男子背對着我站在櫃檯前和掌櫃的說着些什麼,外地口音,可聲音渾厚有力。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表情有些須的沮喪,但面目依舊俊朗到令人心悸。一束光線打進來,落在他身上,有很好看的斑點。灰塵在慢慢地舞。我們彼此望見的時候都愣住了,然後輕輕地顫了一下。再然後,鏡就進來了,手心裏捏着一個小巧的紙包,滿臉笑意。

  她沒有看見域。她進門的前一刻域剛剛,走了出去。

  傍晚快要開飯的時候邑回來了。他現在在家裏的那幾家店鋪主事,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不過哥哥依舊會在飯後抽一點時間陪我散散心,講一些小小的見聞或者是笑話。邑今天回來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人,他指着那個高大的男子介紹說,“是域,從遙遠的關外來,途經我們這裏。我和他一見如故,所以留他住幾日。”正是白天在綢緞莊遇見的男子,我的身子微微震動。我沒有注意到,我親愛的姐姐鏡,和我一樣的,也在微微震動。

  晚上域在我哥哥的房間裏聊天,我去給他們送點心,是江南特有的桂花赤豆糊,甜膩的香氣。我坐在哥哥的牀沿認真聽他們說一些陌生的風土人情,看着域英俊的面孔在跳動的燭光裏逐漸模糊,心裏有一種遙遠而溫暖的感情,寂寞而乾淨,像綻開的花朵,一瓣一瓣地,緩緩打開來。

  他說他風塵僕僕山水迢迢是爲尋一個人,再不肯多說了,眼底灑滿無窮無盡的憂傷和黯然。他和邑恰是同歲的,可看上去要成熟滄桑許多。也許這就是千山萬水的洗滌吧,我在心裏暗自地揣測,突然掠過一絲疼痛的感覺。

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張希希:子夜歌(1-3)



  張希希:子夜歌(2)

  次日的清晨,木家的小姐玄起得很早,她沒有使喚貼身丫鬟而是自個兒盥洗打扮了,悄悄地去了後園。玄一夜都沒有睡好,不知道爲什麼,只是想早早地到後園透口氣。眼下正是季節,滿園的桃花開得很盛。玄一身淡蓮藕色壓暗紋的衣裙,穿梭在花海里,清淡脫俗。玄沒料到有人比她起得更早。是域。魚肚白的薄衫,在微風柔柔地飄。手裏一把鋥亮的寶劍,舞得氣貫長虹,滿目專注的英氣。聽見玄的腳步聲,他立馬一個利落的收勢停了,兩人面對面相望着,目光都有些訕訕的。

  “你穿這身衣服該真好看。”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沒想到你還會舞這麼漂亮的劍。”

  “沒什麼,從小練就的幾個招式,再普通不過的,讓姑娘你見笑了。”他看着我,表情有些不自然,“你這個打扮才漂亮,比這個園子的花還要勝幾分。”

  我的臉突然一下子紅彤彤的,羞赧地低下頭,笑着轉身跑開了。

  其實我真的很想很想問問他,是否記得昨天曾經在綢緞莊裏見過我。

  (二)

  隔日域就辭行了。臨行的前晚他贈予我一包花種,告訴我它有一個很動聽的名字--櫻。“櫻的花讓人沉醉,我想它再適合你不過。”他淡淡地說,可眼神溫柔而惆悵,摻着幾絲熾熱,“等我找到要尋的人,也許還會回來看望你們,那時候,花應該開了。”他揮了揮手,躍身馬上,他的語氣,堅定。

  我把種子交付花匠,他爲我在園中心的一叢太湖石周圍開闢了小塊的地,植下了。我每天都要親自跑去澆水。鏡也時常過來看,她總是扶着太湖石慵懶地站着,臉上露出冷淡的笑容,“我倒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漂亮的花兒,和你一樣的。”她說。

  不久後就聽見爹孃商議要給鏡定門親事了。是鄰鎮的人家,只一個獨子,家底殷實。那家的兒子邑也是見過的,說是一表人才的。可鏡卻出乎意料地反對了,她平仄而又決絕地說,我不要。然後把自己關在屋裏三天滴水未進。

  這件事就這麼擱下來了。我也偷偷地問過鏡爲什麼不肯嫁,她溫柔地看着我,幽幽地嘆出口氣,什麼也沒說。

  那年入夏的時節,規模空前的瘟疫,襲擊了整個鎮子。

  那是一場至今仍讓我心驚膽戰的災難,爹倒下了,然後是我親愛的哥哥邑,毫無預兆的。女眷或許是因爲不出門的緣故而倖免於難。可是娘也因爲悲傷過甚而一病不起。我和鏡無聲地落淚,無聲地料理三個人的喪事。在把邑葬下去的時候鏡突然轉過臉來緊緊地盯住我,“這原本該是你的夫君。”“你瘋了。”我詫異地看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不肯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沙土揚起來,又落下去,依舊無聲而詭異地微笑。

  我和鏡開始了相依爲命的日子。我們的生活依舊富足可是死氣沉沉。暮氣好像一直圍繞在我們的大屋子裏,持久不散。我終日在後園裏消磨時間,有時鏡會陪我說說話。可是我們再也找不到昔日的那份親密之情了。我的姐姐鏡,她再也沒有爲我唱過一個音節。雖然她依舊溫柔地對我笑,依舊嬌豔,心情好的時候依舊會和我打很高很高的鞦韆,好像一直要盪到天上去。

  可我知道,不是。

  (三)

  那是過了多久。

  滿樹的櫻花盛放的時候,域回來了。

  他依舊滄桑,面容裏滿是憂傷,孤身一人。

  “我一直在找,可是怎麼都找不到。”他說,“我好像有點累了。”

  於是他住了下來。

  域依舊每日清晨的時候就起牀練劍。我和鏡都會同樣的早起看着。域知道我粗通文墨後也常常和我做詩抑或是對對子,這時候鏡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繡花,就像邑在的時候那樣。鏡的手很巧,可以繡出很生動的圖案。

  我真的很希望日子就可以這樣,雲淡風輕的,不動聲色的,就這樣一直慢慢走下去。

  可是域還是對我說,他要走了,他不能一直地住下來。




  張希希:子夜歌(3)

  我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是隱忍的疼痛。

  “可是這次,我要帶你一起走!”他說,突然笑開來了,“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心裏有一種溫柔的感覺發芽,生長。”

  那一剎,所有的時間,都靜止了。

  域牽着我的手去找鏡,我的姐姐倚着繡牀,安靜地聽域說明來意。我突然很害怕她會阻攔我們,可是她並沒有。她只是悽然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好。

  太陽的光還沒有從東天邊透出來的時候我就起來了。我想再去看一看我的那些櫻樹,域說得對,它們真的很美,那些淺淺柔柔的粉,真的讓人沉醉。每當有風吹過的時候,那些漫天飛舞的花瓣拂過我的臉龐,溫存得就像柔軟的懷抱一樣。

  鏡站在那裏,月牙白的衣裾飄飄,手中持着一把劍,域的劍。我的姐姐握着那把劍,緩緩地,笨拙而又認真地舞着。看見我,她咧開嘴很開心地對我笑了一下“昨晚我特意跟域借來玩一玩的,你覺得我舞得怎麼樣?”

  “很好啊,姐姐。”我說,“讓我也來試試,好嗎?”

  我邊說邊走到她身邊去,伸出手去想抓那把劍,只見寒光一閃,然後我感覺到了胸口傳來的疼痛,清冽而寒澈的,被利器劃開的疼痛。

  一陣暖風吹過,無數的花瓣,我突然覺得好睏,鏡的臉在我面前漸漸模糊起來,她只是悽然而又詭異地笑着,我聽見她絮絮地說着,“玄,你並不是我們的親妹妹。十六年前在外埠經商的爹孃把你撿回來。可是他們喜歡你比喜歡我還要多。還有邑,他那麼疼你,卻一點也不在意我這個親妹妹。我知道他是要娶你的,也沒什麼。可現在,還有域,他也喜歡的是你!你不知道我喜歡域嗎?我爲了他那麼好的人家都放棄了。你爲什麼總要搶走本該屬於我的幸福?我真的很討厭你,我從小就要忍受你,現在我一點不願意忍受下去了!”

  “櫻!”一聲淒厲的吼叫傳來,好像是域的聲音,是嗎?可是他是在叫誰呢?櫻?

  我想回應他,可是我真的真的好睏好睏,我睜不開眼睛了。

  域是在走近那片櫻樹林時看見那一幕的,鏡手中的劍一下子插進了玄的心口,凌厲而急促,玄胸口裏的一根絲線被割斷了,一枚小小的青玉如意墜了下來,閃着透明而溫潤的光澤,域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然後拼盡全力地叫了起來。

  “是我的妹妹,叫櫻。我一直在找她。”域撫摩着那枚青玉如意說,“我們的家在遙遠的大漠,是很顯赫的人家。十六年前她降生的時候有人爲她佔了一卜,預言她長大後會和自己的哥哥相愛,並因此斷送兩人的性命。於是她被遺棄了,我的父親不願意因爲一個女兒而使得家門受辱。可是我的母親,長年思念她,也因此常年地臥牀不起。當我逐漸年長後,我就決心要將她尋回來,安慰我的母親。我從江南嫁去的母親,真的非常愛她,所以在給她起名時用了自己最喜歡的櫻。這個青玉如意,是我們唯一的信物。”他邊說邊將手伸進衣領,從脖子上摘下另一枚一模一樣的青玉如意。

  就在那一瞬,鏡將剛從玄身上拔下的劍,還滴着血跡的劍,一下子刺穿了域的身體。

  “對不起,我愛你。”鏡目光渙散,迷茫地看着他,“所以我不要你活着,一輩子活在對我的憎恨中。”

  她微微地張開嘴巴,輕柔地唱起一首歌,江南清新的民謠,一曲三折的,在空氣裏顫抖。她的聲音依舊溫婉而動人。

  絲緩慢地飄下來,慢慢的,打溼眼睛。

  誰謂我生

  我思憶如風,歷歷生人

  誰謂我死

  幽冥般若,黃泉明鏡

  三千幼齒鬼

  三千橫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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