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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春風十里笑3000字作文

待到春風十里笑3000字作文

夕焉六年新帝登基不久,長子伏清封爲太子,封號爲善。

待到春風十里笑3000字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扶風伏在案臺上寫字,點點墨水染黑了袖袍,明明是一副少年的模樣,眉宇間卻是多出些許成人的氣質。我和如影匍匐跪在地上,伏清脆生生地開口:“怎麼又送來了兩個,都叫什麼名字?”

我低着頭,也不知道他看了我沒有,如影自報了姓名,我悶頭不語地繼續跪在地上,頭與地板僅是毫釐之差。

“怎麼,不說話,是心氣太高了嗎?”又是一道脆生生的聲音,略帶嘲諷。我壓低了聲音,同他道:“回大公子,奴婢出身微寒,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耳畔傳來一聲輕笑,我看着那雙金玉靴逐漸逼近,隨後被他扶起,不經意間和他對視,那是一張十分俊美的臉,膚色白皙,眸子清亮,雖那時說來爲時尚早,但已初俱美人雛形。

扶風哈哈大笑起來:“生得好一張包子臉,一看便有福相。你今歲幾何?”

我咬咬牙:“奴婢今年十五。”

“比我是大了兩歲,卻沒有我高。”

託他的福,此後的幾個月裏逢人便被喊成包子臉,扶風也確實頑劣,從不懂得顧忌女孩子的名聲。

被幾個公公帶回暖閣,如影卸下拘謹:“哈哈,包子臉,七七,你冤是不冤,這名字,果真只有善太子能想得出來。”

我嗔了她一眼,自顧自找到自己的軟榻,默默嘆氣,至今日晨起,陸陸續續被送來了七個婢女,只圖個吉祥。偏偏我又是最後送來的,年紀也最小,別的姐妹都有名字,就我被隨意喚成七七,不正不經。

次日凌晨,我前往浣衣局送換洗的衣裳,七個宮女排成一行,整齊向前。大概是睡得迷迷糊糊覺沒醒完,被腳下的頑石絆倒,如影拉我起來後又說怕耽誤了時辰,不可因我一人拖累大家,便讓我一人送去。我費力撿好鋪落的衣裳,不想在一件碧綠的長袍袖子裏翻出了塊玉佩,白玉的料子,觸手生溫,料想應該是扶風的,年紀尚小,丟三落四是常有的事,只是這樣好的東西隨便亂丟也太敗家了些。

一瘸一拐地往浣衣局送完衣裳,我好不容易在一棵茂密參天的古樹下找到了他,卻已臨近晌午。

扶風彼時正在樹下練劍,步步生風,劍風捲起地上殘落的樹葉,他衣袂翻飛,那樣肆意明快。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暗想這太子府也忒大了點,跑了一半才找到人影。我正想上前,被他一劍襲來,削掉了半截頭髮。我被嚇得半死,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扶風微眯那雙好看的眸子,飛速收回劍,掃了一眼地上的頭髮,甚是傲驕道:“我就說嘛,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偷看我練劍,原來是你啊,包子臉七七。嗯?我得怎麼樣?”

此刻是實在不想拍馬屁大叫大公子舞得好大公子舞得妙,只是他翹首以盼的眼神委實叫人難以心安。我餘驚未消,拿出玉佩,結結巴巴道:“大……大公子,您的……您的玉佩。”

扶風揹着劍,猶豫着要不要接,糾結了一會兒方纔開口:“算了,不要了,在我這裏左右是要丟的,不如送給你權當見面禮。”

我撇嘴:“大公子好生氣派,像這樣的東西,奴婢以前見都沒見過呢。”

扶風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怎麼,宮中金銀玉錦隨處可見,莫不是你孤陋寡聞?”

面對扶風的嘲諷,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索性道:“奴婢生來便與爹孃失散了,當過乞丐,被人販子拐過,如今遇着了好心人才被送進宮中,故從未見過像大公子身邊之物。”

扶風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試探問道:“百姓,過得好嗎?”

我微思,還是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好。”

他又問:“那像你這樣人的多嗎?”

我忽然想起進宮前眼前瘟疫橫行屍伏遍地的慘狀,“很多。”

他表情認真:“我想讓天下人都安居樂業,再也不顛沛流離!”

我聽了有些感動,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大公子,那樣只有你當上皇上纔可以做到的!”

扶風抿了抿嘴,不再說什麼。

但那玉佩成了他第一次贈我的禮物。

我又一闕一拐地混進膳房偷了幾個包子,恰巧被如影看到,沒認出她來,嚇得我差點往竈裏鑽,如影恨鐵不成綱地拽住我的衣襟:“包子包子,你就知道包子!”我一臉委屈地看着她:“好姐姐,半日未曾進食,確實餓了。”如影無可奈何地放開我,打開旁邊的一盤菜:“這是大公子吩咐的,不能委屈了咱們,我向他提起你的腳傷,他便給了一瓶藥。”我有些感激地看着如影,如影扶起我,續道,“只是別再吃包子了,大公子說了,越吃越像。”

“……”

夕焉七年,三月九年級桃盛開,皇帝出遊,帶上太子,太子怕寂寞,帶上婢女七七。

“大公子,我們只是出去遊玩,不是爲民除害……”

扶風一手長劍一手大刀,榻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武器。

耍得一手好兵器。

“話不能這麼說,”扶風收拾好一袋子暗器,“民間幾日定有山賊歹徒,我帶幾樣武器防身也是好的,倒是你,”他忽然把目光掃向我,“七七,你只帶了幾株簪花和幾套換洗的衣裳,真的無妨嗎?”

我正要開口,扶風自顧自地答話:“無妨,有我在。”

我心下一驚,覺得大公子着實可愛。我勸他:“大公子,當今天下國泰民安,夜不閉戶,況且皇上隨身有大量侍衛,是不需要咱們操心的。”

扶風頭也不回便答:“我今年已經十四,不想事事依靠父皇。何況萬一與父皇失散,我們豈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搖搖頭,暗笑他杞人憂天。

不料真被他說中了。

那是出遊的第四日,天降大,道路形成滑坡,扶風乘坐的那輛馬車因馬蹄打滑跌下滑坡,馬車盡毀,扶風卻在馬車墜入山崖的那一瞬間逃離,我找到他時,他血跡斑斑,在一條小溪旁昏迷不醒。

“大公子,大公子你快醒醒……”

我使勁掐他人中,扶風隔了好一會兒才摸着紅鼻子掙扎要坐起,我放下包袱:“大公子,你還是別動了吧,畢竟渾身都是傷。”

“父皇呢?”

“雨下的太大了,皇上他們只好先走,待回宮後再派人尋大公子。”

扶風眸子一點點暗了下去,又問:“你呢,你爲什麼不走?”他此時已經站起,我伸手去那急匆匆包好的包袱:“奴婢是大公子的婢女,自然要一生一世都要跟隨大公子。”

扶風眸子又飛速亮了起來,雙腳在我的攙扶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岸邊蹦,最後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讓他等在原地,三下五除二折騰回一根粗樹枝,遞給扶風:“大公子,將就着些,畢竟條件有限。”

“……”

扶風柱着那根姑且可以成爲柺杖的東西,不知爲何就笑出了聲。

其實我這一路找他也很艱辛,踩到過毒蛇,摸到過刺蝟,找了他一晚上再加一個早晨,他卻躺在溪邊睡得安穩。

我空着肚子帶扶風找到官道,兩道桃花開得正燦爛,可是我們卻迎來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大公子,哪邊是北?”

扶風半個身子倚在柺杖上,一副要死了的樣子,我意識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子是不太可能知道那邊是北了,一時間竟然很心塞。

扶風柱着柺杖來到一棵較爲茂盛的桃花樹下,靠在粗壯的樹幹上,聲音有些許疲倦:“七七,你可有食物?”

他雙頰泛起淡淡的白暈,我咬了咬牙,放下包袱:“奴婢去找。”

反正不知道哪邊是北,我索性隨便找了一處方向,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從一戶好心的人家討得半個包子,片刻不歇地趕回。

扶風碧綠色的長裙鋪在地上,樹枝上的桃紅正濃,隨風散落在衣袍,掉在他的發間,他尚未長開卻已顯俊美的腦袋輕靠在桃花樹下,墨色的長髮盛開瓣瓣桃花,優雅沉靜,如詩如畫。

我屏住了呼吸,那一刻,我只覺得整個世界似乎就在此得到安歇。

愣了片刻,我輕輕將他喚醒,扶風睜開略有睡意的雙眸,看到手上的包子後換上一臉的嫌棄:“怎麼是包子?七七,難道你包子還沒吃夠嗎?”

“……”

在這種性命堪憂的關頭他還能以當朝太子的身份對唯一的食物挑三揀四,我也算是大開眼界,好心地勸他:“大公子,現在今非昔比,你就湊合着吃點吧。”

扶風一臉嫌棄地看了一眼包子,相當勉強地點了點頭。

“只是,七七,我吃,你也吃。”

扶風將包子扳成兩半,露出裏面已經被冷油凝固了的肉,我看着他滿臉痛苦地吃下,我隱約覺得我這一半,比他那一半多。

其實我看到了他趁我不注意飛快舔掉手指上的面屑。

走了約莫一刻鐘,兩岸不見有桃花樹,卻在半路殺出兩個小賊。

“喲,好標誌的小娘子——”小賊頭髮糟亂,笑得不懷好意。

“你什麼眼神,這小哥比這小娘子還俏呢。”

……劫色都被嫌棄,誰能知道我內心的翻江倒海。

扶風有意護在我面前,小賊也看出了端倪,步步逼近,眼看那隻不知藏了多少污垢的手要摸上我的臉,扶風冷着臉舉起柺杖打他的手。小賊面色不好看:“哼,好烈的脾氣,看小爺怎麼收拾你!”

我扯扯他的衣角,壓低了聲音:“大公子,你快走,這裏有奴婢擋着。”

“七七,你別說了,我是一個男人,絕對要保護你!”

兩個小賊看着我們兩個在這裏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終於忍不住招上同夥:“打!”

最後我們還是被揍了一頓,我替他擋臉,他護在我上面,最後的結果是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我被打得渾身都疼,好在危機關頭來了官兵,一棍子敲暈了小賊。

後來扶風告訴我,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患難與共。

夕焉八年,皇帝二公子長世滿十歲生辰。

自從上次被救回宮後,扶風就一直都包子情有獨鍾,哪怕是在家宴上,哪怕是在中秋宴上,哪怕是在他弟弟的生辰上。

放眼大殿,哪桌不知美味珍饈,哪桌不是雞鴨魚鵝,就只有當國太子——扶風的桌上,一盤白花花的包子分外扎眼。我去提醒他,着不符合常理,他卻笑嘻嘻地說着包子越瞧是越有我的模樣。

不遠處的如影應該也是聽到了一二,捂嘴偷笑,惹得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悶悶地回到他身後,像不像包子我無所謂,我在意的,是那高堂人。

夕焉七年太子失蹤,皇帝非但不尋,反而匆匆回宮,扶風雖爲太子,席位卻不如那十歲孩童。

宴會結束後,回府的路上一直都洋溢着歡聲笑語,我卻因爲這幾個問題苦苦思索眉鎖愁端,扶風心情似乎是格外的好,嬉笑着問我是不是因爲笑我生了一張包子臉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我說:“大公子以爲皇上喜大喜小?”

扶風一愣,臉上的笑意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着深邃的凝重出現在他本該天真爛漫的臉上顯得極爲不符,他說:“父皇之事爲人臣不該過問,爲人子更不該問。”

我又問:“二公子爲何居大公子之上?”

如影瞧出了端倪,拉住我的袖子叫我不要過問,扶風振振有詞道:“皇弟不過是個孩童,父皇寵愛他些是應該的。”

我收回目光,低低道:“但願真是如此。”

時隔三年,扶風不再是我初見時說話滿是刀子的無知幼童,我亦不是收了他玉佩心懷感激寢食難安的小宮女。

夕焉八年,映日荷花花開遍地,出泥荷葉碧色連天。六月初七,宮中大擺筵席,爲太子善慶生。如影拽着我在宮中串來串去,太子府張燈結綵歌舞昇平,好不氣派。拉我到一處隱祕之地,如影賊兮兮地衝我比劃:“哎,瞧見了沒,這回大公子肯定收到了不少好東西,趁着大公子高興,咱們也去討幾件。”

我看着門口陸陸續續來往的官員,怎麼看都像是前來巴結的,白了她一眼:“得了吧,今兒早上便賞了每人一對玉鐲,你還想要多少?”

如影一笑,目光又移回府門口,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差點沒當着我的面流哈喇子:“不愧是當朝太子,前來賀喜的人好多啊。”

我垂下眼簾,小聲道:“不及二公子多。”

“咿,七七你說什麼?”

我掀起眼簾,拉住她的手:“沒什麼,誇你見解獨到來着,對了,你剛纔不是說要找大公子討賞賜嗎,咱們找他去。”

然而扶風卻並不在府中。

跑遍了大半個太子府,如影丟開我的手靠在樹上喘氣:“哎,不行了不行了,要找你去找吧,太累了……”

宮中舉辦筵席皆有女官負責,扶風尚未娶妻,生母香妃也早在其四歲那年害病仙去,遂由內務府主管,筵席也是晚上纔開始,我只是奇怪他不在府中迎接賓客跑到外面做什麼。

我是在淨初亭上找到他的。

淨初池開了一池子的荷花,含苞待放的,熱情似火的,都在豔陽下雨碧綠的荷葉相互依靠。微風幾許,芳香襲人。

扶風坐在淨初亭上發呆,我踩着被烤得發燙的石頭跑到亭子。我問:“大公子怎麼在此處,此時不應該在府中?”

扶風回頭,神情有些落寞。

“大公子不開心?”

扶風躊躇片刻:“父皇說政務繁忙,不陪我過生辰。”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找他途中看到皇帝和長世戲水的事情告訴他,我向他勉強笑了笑:“奴婢像大公子這般年紀是時候,還從來沒有人陪奴婢過過生辰呢,況且……況且皇上政務確實繁忙,大公子也應該體恤民情纔是。”

我知道,扶風是不相信我所說的了。

此後,皇帝果然專寵二公子長世。次年,不顧大臣反對,廢太子,再立公子長世。

夕焉九年。

天剛泛起魚肚白,天地間都處於似白似陰的奇妙狀態,窗臺邊放着幾個要好的宮女送我的幾株紅梅,嬌豔欲滴,不可方物。我從噩夢中驚醒已是滿頭大汗,嗅了嗅安神的紫檀香才勉強定下神來,又鑽回被窩,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一個字——冷。

如影風風火火地闖進我的房間,我鑽出被窩,捂得暖暖的腦袋被她帶進來的寒氣撲了一層涼意。

“七七,不好了!”

“什麼事?”

“大公子……大公子他……”如影欲言又止,漲紅的臉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一個激靈從牀上爬起來:“大公子怎麼了?”

如影咬了咬脣,終是道:“大公子……被廢了……”

夕焉九年二月初八,廢太子扶風,褫奪封號,封二公子長世爲太子,封號爲洺。

我急匆匆換好衣裳,一路小跑。

“據聞昨日便已下了聖旨,只是知曉的人都被封了口,我也是今早纔得到消息,便馬上跑過來告訴你了。”如影提着略長的衣角,“‘洺’與‘明’字同音,皇上又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廢除太子,分明是有意讓二公子繼承皇位。”

迎面而來的涼風打在臉上,我有些不悅地打斷她:“皇上龍體安康,二公子尚還年幼,大公子文韜武略無不精通,一切尚未可知,你我都不可胡亂猜測。”

待我趕到時,扶風抱着聖旨,外面只披了一件單薄的風衣,一臉頹廢地坐在木椅上。

他的雙眼看得見血絲,儼然是一夜未眠,一想到他昨日還同我打趣像我這樣的包子臉是嫁不出去的,今日卻是全身的無力,我莫名心疼得緊,門外還在下雪,我解下狐皮襖子搭在他身上:“大公子,不過是區區太子之位,大公子不必如此。”

過了良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沒事了,七七,我累了,扶我回房休息。”

“是。”

我給如影使眼色,她心神領會,在我扶回扶風不久後端來了熱水,一片氣氤氳。我爲他擦了擦臉,又折身爲他拿衣裳,爲他穿衣,束髮,碰到他的指尖,是一陣又一陣的冰涼。

扶風示意如影離開,我也正要離去,他忽然拉住我的手,眉目間滿是淒涼,他問:“七七,你說,太子之位很重要麼?”

我蹲在他身下:“重要,也不重要。”我頓了頓,“那大公子呢,君傾天下,龍袍加身,很重要嗎?”這時扶風卻輕輕笑了起來,卻格外慘淡:“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我曾對你說過讓太嚇人免受飢餓,安居樂業,再也不顛沛流離?”

我努力思索,那天他贈我玉佩,有年幼稚氣,權當這是玩笑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料他舊事重提。

他想君傾天下。

扶風已經十七,站起來比我高了整整兩個腦袋,雖還是少年,但已具備成人模樣了。

房間忽然靜了下來,靜到忽略窗外的呼呼風聲,府中下人的議論紛紛,只餘他平緩的呼吸聲。我直逼他那雙覆蓋淡淡悲傷的眸子:“奴婢定會爲大公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房間的靜謐在那一剎那被打破。

說完這番話後我不覺後悔,但頗覺可笑,我只是一名地位低下的婢女,就算真的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能如何呢。

晌午時分太陽終於露臉,紅紅的日光將整個人烤得暖烘烘的,公公帶來了個好消息,說是二公子眷戀故居不肯搬離,皇上念及他年幼默許了,但禮節是必不可少的,門前撤了太子府那塊匾,整個府冷清落寞了不少。

一向熱鬧的太子府忽然間變得無人問津了,四年前一同入宮的七個婢女有三個自清了調離,大公子也允了,除了我和如影,剩下的那兩個如子過的不自在,看模樣也是想着離開這裏。

我和如影談論起這件事時,正在爐子上暖手,扶風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入,未來得及行禮,他便笑盈盈地問我:“七七,你爲什麼不走?”

不過一個月不到,本來抑鬱消沉的皇子很快恢復到以前的狀態,活蹦亂跳,沒皮沒臉。

我想起這話他他幾年前他問過我一次,道:“奴婢是大公子的婢女,自然要一生一世跟隨大公子。”

如影以爲我們是在打啞迷,臉上寫滿了困惑。

扶風不出所料勾起脣角,笑得明朗瀟灑,陽光灑在他身後,越發意氣風發。

夕焉十年。

年末,本應該洋溢節日氣氛,此時卻死氣沉沉。

皇宮這幾天御醫都行色匆匆,普通的宮人生病都不肯前來醫治,提心吊膽地守在龍榻,生怕稍有差池便丟了性命。

“七七,怎麼最近看你也無精打采的?”

“我?嗯,大公子平日批改陳條到很晚,我侍候到深夜,所以不免看起來憔悴了些,不礙事。”

我有些心虛地應付,看如影沒有懷疑的樣子,才稍稍放寬了心。

皇帝病了好幾個月了,現實突然昏倒,後又極度嗜睡,常常是日上三竿也不見有醒的跡象,後來乾脆罷了早朝,吩咐太醫來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每日的膳食也不見有問題,皇帝臉色終是日復一日的蒼白。

皇帝病重,不能清理朝政,膝下有五子,二公子太子尚年幼,其餘四子也只有扶風有能力批閱陳條,於是衆大臣商議將此重任交由扶風,待皇帝病好過後再行處理。

明白人心裏都清楚,皇帝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扶風暗地裏派人調查,發現是長世與奸臣李紀同流合污,長世被人所騙,犯下這擋子糊塗事,用李紀給的慢性毒藥,放在皇帝的膳食中瓜果中,吊着他的性命,因此毒藥毒性淡,故難以以銀針辨別。

真是皇帝的好兒子,大焉的好太子。

扶風從不許我跟任何人說,就連如影也是瞞着,我不想答應,卻不得不答應。

朝廷中事,少知道一些總是好的。

“父皇病重,太子尚幼,我手中沒有實權,不可輕舉妄動。”扶風一字一句地分析,“長世大逆不道,謀害天子亦是罪不可恕,確實該死。可是,七七,我們沒有證據,在這種局面下,動彈不得。”

尚幼尚幼,誰不是說他尚幼,單憑這兩個字,二公子就不知道犯了多少事。

我道:“大公子與二公子同歲時,已向人許諾保天下平安。”

扶風微微一愣,似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

是的,昔年他十三,已能夠御劍揮灑自如,已能夠將心繫於天下,而今長世,卻是個爲人所操控的人偶。

長世是蠢,居然會相信李紀的讒言,即便最後他真的輔佐他成了帝王,用不了多久也會被篡位,待天下真入了李紀之手,大焉也離王國不遠了。

我續道:“大公子難道真的不出手嗎?民不聊生,災荒四起,難道真的是大公子想看到的嗎?”

“好了,七七。”他打斷,“你的擔憂我未曾沒有想過,只是,奸臣當道,我力不從心。”

我靜靜地望着他,他的眸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就算扔下石頭也不見得會有波瀾起伏,我看得出來他已經下定決心。

“奴婢遵命。”

他這一句力不從心,便不從了四個多月。

我遵他的命令,亦任時光流逝了四月之久。

四個月,漫長到見證一個國君的死亡,短暫到於長世不過是彈指的一瞬,我只是覺得好笑,他一個幼子,又不懂國事,反正遲早都會稱帝,又不是耗不起。於是,只是四個月,皇帝駕崩,江山改朝換代。

次月太子長世登基稱帝,改年號爲合熹,文武百官俯首稱臣,長世那瘦小的身體都無法撐起寬大的龍袍,李紀誘導新皇在登基時貶去朝中大臣一個又一個的官職。一來二去,數百官員竟然有半數都姓李。

我爲扶風感到憂心忡忡,如影卻優哉遊哉地嗑瓜子,一臉的沒心沒肺:“嘖,才上任幾天便如此興風作浪,再多寵他幾天是不是就任由他拆龍椅了。”

我贈她一記白眼:“再不忌嘴就該把你拉出去賞一丈紅。”

如影嘿嘿一笑,不再說什麼。

熹合三年。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時光匆匆一晃三年。

“馮少卿送來信箋,說體恤天下疾苦,當今聖上荒淫無道,願歸順大公子。

“蒙將軍手握兵權,聽候大公子差遣。

“東部洪水氾濫,百姓居無定所,賑災物資經各地官員層層剃扣,待到送至已所剩無幾。”

我長長吐出一口氣,扶風卻躺在木椅上悠閒地看書。

“大公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算起來,扶風今年已經二十,都說時間是把殺豬刀,我倒看他過得越發快活。

扶風優雅起身,故作老成:“皇弟不懂治國,臣兄會教教他的。”

我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但今時不同往日,即便是在白日,他也不曾對自己的言行有過收斂。

真是年少輕狂。

我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好在扶風已經背對我,低低道:“奴婢靜候公子佳音。”

扶風擒下李紀和新皇犯罪的種種證據,逼得李紀造反,新皇被李紀毒殺,扶風率三萬精兵攻入皇宮,一舉剿滅李氏,次日消滅李氏殘存餘黨。李紀看大勢已去,自刎當場。

真是天道好輪迴。

我和如影隨扶風登基當天,如影在我旁邊嚼耳根子:“咱大……不,聖上今年雙十了吧?這麼還沒娶妻?三王爺今年第二胎兒子都出生了吧?”

扶風虎軀微微一震,理了理頭髮又繼續向前了。

登基儀式過後,扶風又縮回了金鑾殿,繼續當他的宅男。

次年,柳丞相上書第八本請皇上立妃,扶風終於招架不住,立馮少卿之妹馮阮爲妃,封號爲柒。

“嘖,柒,真跟他老爹一樣,擬個號都不讓人省心。不指明瞭是你嗎。”如影似笑非笑,一臉得意。

我不知道她得意什麼,我只知道,再也不要惹着柒妃。

我趴在牀上,如影有一下沒一下地給我塗藥,品足論道聲不絕於耳:“不過是端個茶便被人揪住了小辮子,你日後的日子可怎麼得了。眼看聖上對你是有求必應,西域進貢了一批叫做葡萄的水果,柒娘娘向聖上討他都不肯,你說喜歡,他便給了。”

如影輕笑:“七七,你好不識擡舉。”

我疼得呲牙咧嘴,二十大板下去,沒差點被打得皮開肉綻:“你可別提了,娶便娶吧,娶了個這麼厲害的角色,這叫咱們以後怎麼過。”

“分明是聖上看上了你……”

我瞪了她一眼,如影這纔不情願地收回話。

我跟了扶風幾年了,他什麼底子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唉,七七,你還是嫁了吧……”

我嫁於扶風如今算來已經八年了,兒子已經三歲多一點了,五年前他不顧衆大臣反對強要納我爲妃,他說:“如今天下已安,你卻不安,朕便不安,可安乎?生生死死歷經幾回,乃嫁於朕,鳳傾天下,方可民安也。”

這世間的許許多多,常伴足矣。

九年級:伍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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