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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作文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作文

江南杭州灣,灣口本來甚是窄長,站在北沿海一帶的望海臺上,隱約可見南沿的餘姚、慈溪一帶景物風光。這裏物產富饒,兼收陸、海資源;人物俊秀,並蓄天靈地傑。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旦春潮汛起,千舟競發,勤勞的人們便及時向大海索取歷來屬於他們的海鮮珍品,尤其是大、小黃魚。雖然,附近一帶海域裏不乏墨魚、帶魚之類令人饞誕欲滴的海鮮,然而在當時當地的人們眼裏,因爲更爲鮮嫩的大、小黃魚已是取之不盡,所以除此而外的諸般海鮮,競不屑一顧;不幸沾上網來,亦棄之如敝屣。遺憾的是,光涌的錢塘江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漲落,沖刷着軟弱的海岸,將杭州灣口愈撕愈大,使得風景如畫的杭州灣愈來愈汪洋恣肆、令人駭怕。渾濁的江水摻雜着鹹苦的海水,在暴風鞭策下,又常常爬上岸來,將大片良田、鄉鎮淹沒,猶如汪洋,人反爲魚鱉所果腹。

明際,金山衛來了一位縣令,名叫方炳靈。此人並非少年得志之輩。他出身貧寒,曾因生活所迫,混跡於命相占卜行業之中,頗負“神算”之譽。在“學而優則仕”這一條泥濘的爛路上爬滾了半世,這才僥倖登第,被派往金山衛充任知縣。眼看着沿海一帶的人民飽受海潮侵襲之苦,這位深知民情疾苦的七品芝麻官,毅然上書朱姓皇帝請求撥款,並發動地方富紳募捐,親自督工,修築了一條從西渡到乍浦一帶長達二百里的海堤,迨海堤修成,這位曾經替許多人掐算流年、指示命理的命相學家,卻因操勞過度而中年辭世。朝廷爲表彰方炳靈的業績,冊封他爲金山衛城隍。金山衛一帶遠近百里的老百姓,感念他的築堤之恩,第逢大小節日,扶老攜幼,有往朝拜,香火之盛,在全國所有城隍廟行列中堪列班首。

詎料事過境遷,到了清朝中後期,因爲方炳靈曾經躋身於命相行業之故,一般命相、占卜之士,競別出心裁,將方炳靈奉爲我國東南部的相業宗祖,閩、浙、江、滬一帶大凡吃這一行業開口飯的大小相士,每逢清明上元,七月半中元,十月朝(七年級)下元,羣相前往金山衛城隍廟,朝拜這位相業祖師。冷僻的金山衛,頓時熱鬧非凡,如同通都大邑。不僅金山衛城隍廟內供奉所用的香爐、蠟臺、綢檔、神袍,均由名藝人捐送的上品貨色所替代,廟內一切費用,尤其各個節日大批相士前來朝拜時善食、住宿等接待所需的費用,也由相業界同人尤其其中的一些名流鉅子解囊資助。隨着城隍廟性質的蛻變,管理廟內事務的人員,也漸漸由一些相士替代。主持者的身價,不斷上漲,一些隨着年事漸高的相業耆舊,一旦從相業前線引退,竟以能居此職位視爲殊榮。金山衛城隍廟,從此成爲相業聖地。

且說距金山衛不足百里的杭州灣北沿,有一個集居着數千人口的古鎮。數百年來,鎮周圍一帶村民一直喜種桃樹,到了春三、四月,千萬棵桃花盛開,將偌大一個古鎮團團掩住,這個鎮也便因此得名桃花鎮。

桃花鎮距海岸僅兩里路程,一條蜿延伸向海口的河,將桃花鎮一截爲二。大河盡頭的海岸處,一座海娘娘廟凌風而立。娘娘廟其實只是一間屋頂古式、佔地五十來平方米的房子,裏面除了一座海娘娘塑像,別無它物。這座冷落的海娘娘廟,只有到了漁汛季節,才爲那些出海捕魚的船民所重視。大把大把的棒香,大疊大疊的黃標紙,在娘娘像前大方地焚燒。

被十數丈開闊的大河一分爲二的桃花鎮,最雄偉的建築要數大河南沿的夫子廟。在雕樑畫棟的正殿前,兩株三人合抱粗的銀杏樹,更顯示了這座夫子廟的悠久歷史。

夫子廟對面的河北沿,是一座佔地頗寬的高宅大院,屋宇雖無夫子廟正殿那般高大宏偉,也不如夫子廟正殿那般雕樑畫棟,古色古香,卻有井臺樓閣,曲徑通幽;既闊又深的後院中,更有近百株桃樹,爭芬鬥豔,別是一番情景。

這座宅院的主人,是一個寡婦。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2)

她姓龔,名雲卿。是桃花鎮的首富。她的父親龔逸清,是一位僅僅爲了讀書而讀書的書呆子,性喜閒散,自詡“散仙”。年輕時候,幾位朋友屢屢勸他一同赴考,搞個一官半職,也好封妻廕子,他總是一笑置之,我行我素。逸清不僅文才冠鄉里,還深諳武術,長拳短打,莫不精通,尤其一柄三尺寶劍,舞動起來出神入化,水潑不進。桃花鎮上的潑皮無賴,遠遠見到龔逸清的影子,猶恐避之不及。膝下一兒一女,兒名雲鬆,女名雲卿。及至長大,兒子竟與父親性清迥異,死認住“學而優則仕”這個理,捨命讀書,結果十年寒窗,屢試屢敗,到頭來只弄回一塊秀才巾,惹得老子幾番嘲笑。沒奈何,在鎮上開了一個學館,權充教書先生。倒是女兒雲卿,不存在搏取功名的可能,便一心一意伴着父親誦讀詩文。不料她的天資,竟是遠勝乃兄,四書五經,稍經點撥,便豁然貫通;詩詞曲賦,更是過目成誦。龔逸清視之爲掌上明珠。雲卿年屆二八,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絕倫。一鎮富家子弟,爭相托媒禮聘,以娶得雲卿爲最大心願。經過一番激烈的競爭,最後,與夫子廟隔河相對的方宅少主人、方曉嵐一掃“羣敵”,成爲才貌雙全的龔雲卿夫婿。方曉嵐之入選,不僅因爲他擁有富甲鄉里的祖傳家產,更兼有滿腹經論的才氣和溫良恭儉的品行,以

及那一張面如冠玉的小白臉。全鎮人都從心裏發出讚歎: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對!

方曉嵐年僅二十,卻因天資聰敏,勤奮好學之故,已是年輕入學,成爲桃花鎮上除龔雲鬆之外的唯一秀才。他雄心勃勃,決意走通舉人、進士這條光宗耀祖之路。他也確實有這樣的潛力。自從迎娶龔雲卿之後,他既留戀嬌妻繡房中的溫馨氣息,又難捨從小立下的仕途期許。新婚燕爾,不免在嬌妻身上掏虛了身子;又暗下非蟾宮折桂以報嬌妻恩愛之情不可的決心,小立課程,大作文章,加緊攻讀四書五經。於是,本來就頗爲清瘦的身子,更見清瘦,終於咯血成疾,臥牀難支。就在妻子云卿懷胎生子後不久,方曉嵐與新生的兒子匆匆見了一面,便兩腳一蹬,魂歸西天了。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啊!面如桃花的龔雲卿,年不滿二十,便做了寡婦。她與所有的年輕寡婦一樣,深夜無聲飲泣。畢竟,她還有一位來到人世間不久的可愛的兒子。丈夫臨終前,給兒子匆匆起了一個名字:方玄。一心想蟾宮折桂的方曉嵐在病榻上終於悟出了一些什麼,在兒子的名字上體現了出來。仕途之夢確實太玄了。他的身子尚未死,心卻灰了。雲卿是一位才女,也是一位烈女。她決心將兒子撫成人,使丈夫破滅的夢重返方家,成爲現實。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剛來到人間的兒子身上。

龔逸清痛失快婿之餘,對外孫格外疼愛,方玄年方五歲,這位外祖父便急不可待地向他傾倒滿腹的學問。還是做母親的深知利害,將兒子及時送去舅父雲鬆學館,接受嚴格的學館教育,灌輸“學而優則仕”的正統思想,而將外祖父的滿腹文章僅僅作爲課餘補充。同時,雲卿從丈夫的早逝中悟出了強健的身體乃是刻苦做學問不可缺的條件這一道理,十分注意兒子的健康訓練,因而索性將父親接在自己家裏,請他督促外孫每天清晨起牀練武。

雲卿畢竟處在滿懷情慾如日中天的年齡,就像人不吃飯便會產生飢餓一樣,自從丈夫死後,她時時感到性的飢渴,尤其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百花時節,她常常轉輾反側難以成眠。如何打發無數個寂寞悽苦的漫漫長夜呢?她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辦法。她找來一百枚銅錢,待夜讀的兒子就寢之後,她回到自己的臥室,將這一百枚銅錢撒在地上,然後吹滅清燈,跪爬在地上,再將這一百枚銅錢一個一個地摸起來。待一百枚銅錢摸盡,她早已經累得腰痠背疼,精疲力盡,一挨枕頭便能酣然入睡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百枚銅錢已被摸得晶晶鋥亮,方玄也已經漸漸長成爲一個十四、五歲的英俊少年。隨着年齡的增長,外公、母親越來越發現他的天資超人。他的拳術劍技已經使得外公難以招架,他對四書五經的理解,更使自視甚高的舅父雲鬆自嘆勿如。眼見得兒子仕途有望,風韻猶存的雲卿,越來越精神煥發。自從丈夫死後,她很相信人的命運。她看過馮夢龍等才子編寫的小說,對於那些因果報應的故事尤其深信不疑。爲了使兒子將來科舉順遂,仕途無滯,她決定做一件大善事,替兒子積些陰德。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3)

方宅南首十幾丈寬的河面上,橫架着一座搖搖欲墜的木板橋,乃是溝通南北兩半鎮數千男女老少諸多關係的唯一通道。年久失修之故,斷斷續續已有十幾塊橫木板斷裂。人走在橋上,油然而起履薄冰之感。一遇颳風下雨天氣,膽小的人根本不敢過橋,河北的少年子弟必得過橋去夫子廟裏上學,往往收起紅油雨傘,夾在肋下,身子伏在橋板上爬過去。每年總有幾位不慎落水者,即使傍近有船家趕急撈救,也難免有個別撈救不及時而溺死者。

雲卿決定捐資造一條石橋。她去找父親商量。

“什麼?”龔逸清聞言,不由一怔,“雲卿,你知道建造這樣一座石橋需要花費多少錢麼?”

“我已覈計過,大約三千兩銀子。”雲卿微微一笑。

“天哪,這要去掉你大半家當哪!”龔逸清驚呼道,“你方家雖然號稱本鎮首富,可是最近幾十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大的只是架子,內囊早已空乏。如今你們又是孤兒寡母,只有出項沒有進項,小玄今後還要娶妻生子,你可別胡來呀!”

“爹,只要老天能保佑玄兒以後科場順遂,這三千兩銀子,我捨得花。”雲卿決意言道。龔逸清見女兒主意已定,不能逆轉,沉吟片刻,奮然言道:“既然如此,乘着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就替你這位大善人料理此事吧。”

方寡婦捐資造石橋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僅成爲桃花鎮的特大新聞,也遍及方圓十數裏的鄉村。

“ 畢竟是老戶人家,孤兒寡母還能一擲千金。”茶館灑肆裏,老頭兒們不勝欽羨地議論。

“這下可好,風雨時節再無過河之憂了。”河邊水橋板上,洗衣婦們懷着喜悅的心情憧憬着未來

然而,建造這樣大的一座石橋並非易事。龔逸清組織人馬,從千里之外來運大批花崗石,聘請來一班石匠,就費了不少精力。然後是監工督造。緊趕慢趕,整整花了兩年時間,纔將一條二十來丈長、一丈多寬的石橋建成。石橋兩頭,各雕了一對三尺來高的青石坐獅,頗具神威。

詎知桃花鎮上的石橋剛剛落成,愛新覺羅氏卻從高高的皇位上滾落到了塵埃裏。清王朝的垮臺,使一心積善以求兒子登科耀祖的龔雲卿大爲沮喪。三千兩銀子,掏空了她的內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方寡婦生了一場大病。老父親深知女兒病因,天天跑來疏導。方玄也在一旁勸慰道:“娘,造橋本爲積善,如今橋已造成,善亦已積,常言說,‘積善之家,必有餘牀’,娘何必自尋煩惱呢?況且,科舉制度雖然廢除,讀書人總有可用之處。‘天生我才必有用’,只要勤做學問,孩兒不怕沒有出頭之日。”

雲卿聞言,這才慢慢振作起來。

方玄並沒有因爲清王朝的傾倒、科舉制度的取消而停止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究。尤其被列爲諸經之首的《易經》,因爲艱深難懂而更激起了方玄探究其真締的興趣。除了向外公、舅父請教之外,每有善易之士經過桃花鎮,他總不放過請教的機會。或有心得,便高興得手舞足蹈。《易經》六十四卦卦辭三百八十四爻爻辭。雖然艱深晦澀,他卻能夠像誦讀唐詩宋詞那樣,連同其《大傳》一起,倒背如流。

明月高懸的夏夜,方玄一邊揮扇驅蚊,一邊與外公探討着《易經》。 “外公,中國文化當以易經爲其源頭,並且最有玩味處,你說是麼?”

“是呵,不懂易經,便不懂中國文化。易經,不僅是華夏文化的源頭,也是開啓華夏文化寶庫的鑰匙。”龔逸清深得其中之味地言道,“中國諸多文化,都是相通的,譬如醫學,核心也是一個陰陽問題。懂得了易理,醫理也就豁然而通。”

“外公,你教教我醫理好麼?”方玄知道外公對醫理頗有研究,鎮上誰人得了什麼病,常常來找外公搭個脈,開個“方子”,去藥店抓幾帖,很靈。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4)

“行。”龔逸清點頭道,“以前,你娘希望你早點登科搏個功名,所以我也不敢與你講醫理方面的話。如今不作登科之想了,你懂點醫理也有好處,至少對自己和家人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吧。”方玄默默地聽着。

“醫理,可是一門大學問哪。”在這位天賦甚高的外孫面前,龔逸清似乎特別喜歡發表宏論,“中醫的核心乃是陰陽平衡。這平衡兩字,看似簡單,其實蘊涵着很深的道理。以我看,聖人所倡的中庸之道,實在也是從醫家這個陰陽平衡中間化出來的。你在易經方面有一定功底,所以再學醫道,就會比別人容易得多。許多艱深難懂處,對你來說就不怎麼困難了。這就叫一通百通。”

自此以後,方玄一有空閒,便去找外公,聽他老人家講解醫理,有時候恰巧遇上有人來找龔逸清看病,方玄便在外公的指導下,進行望、聞、切的觀察實踐。

且說自從方寡婦作出捐資造橋的豪舉以後,人人都道方家雖然孤兒寡母,家庭十分殷實。況且方玄聰明俊秀亦早爲鄉里所知,不免引起那些待字閨中並且自以爲門當戶對的家長們的矚目。他們不顧常規,紛紛主動託媒,欲與方家締結秦晉之好。先前,雲卿遲遲不肯替兒子結親,是爲兒子的前途計。她知道,方家與龔家,都是世代耕讀之家,在桃花鎮上雖屬上流,一出桃花鎮便被人視爲阿鄉,根本沒有社會地位可言。將來兒子科舉得志,走上仕途,社會關係是極爲重要的。常言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倘若尋個仕宦人家結親,便可“好風憑藉力”。況且,“書中自有顏如玉”,只要讀書出頭,不愁兒子討不到如意的媳婦。因此,雲卿遲遲未給他定下一門親事。

如今科舉已廢,方玄也已年屆十六,雲卿架不住媒人三番五次地上門說項,終於鬆了口,決定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聰明俊俏的閨女。挑來選去,最後看中了朱鎮長的小女兒玉玲。

“玄兒,玉玲做你的媳婦,可好?”母親征求兒子意見。

“娘看着好,準錯不了。”方玄心裏喜滋滋的,“只是她的爹爹有點兒霸氣,名聲不怎麼樣。”

其實,玉玲姑娘曾在龔雲鬆的私塾裏與方玄同窗念過幾年書,方玄對她極有好感。現在,聽母親選中了她,如何不願意。只是年輕怕羞,這才臨時找出一些不影響母親決定的短處,遮掩一下自己的真實心態。

“十全十美的事哪兒去找。你孃舅也贊成,說玉玲這姑娘挺聰明,文靜的。”

“嗯,孩兒聽孃的。”方玄這才見勢落篷。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晃兩年過去,方、朱兩家選定吉日,準備給方玄、玉玲這一對才子佳人操辦完婚。

誰知禍從天降。

這一天,方玄同往常一樣,清晨起來,挾着一本書,徑往後院桃花盛開的曲徑間,先是練一套長拳,然後讀幾篇詩文。不料長拳剛練至一半,突然感到一陣噁心,旋即左側頭部、眼部也開始隱隱作痛。他自恃年輕體壯,一向不知頭痛腦熱爲何物,以爲這不過是清晨偶感風寒而引起,稍息一會兒自會平定,便在路旁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不料稍坐片刻,只覺得偏頭之痛愈演愈烈,這才

着慌起來。連忙站起身子,趔趄着奔回房間。

“玄兒,你怎麼啦?”母親聞訊,急忙趕來,一眼看到兒子五官端正的臉蛋已被痛楚扭曲得冷汗直冒變了形色,頓時腿都軟了。

“娘,孩兒的頭疼得厲害,心裏也挺……”躺在竹榻裏的方玄,話未說完,突然一伸脖子,“哇”地一聲嘔吐起來。

“玄兒……”母親急得哭了起來。

“娘,孩兒不要緊的。哎喲……”方玄吐了一陣,強打精神,本想安慰母親幾句,不料一陣炸裂般的頭痛,又使他禁不住喊叫起來。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5)

“玄兒,你要挺住,我叫人請你外公來給你看看。”母親終於從慌亂中回過神來。龔逸清得訊,大吃一驚,急急趕來。雖然老人身體健旺,畢竟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了,又是心急心疼,到得外孫榻前,不免氣喘吁吁。

“玄兒,你……你怎麼啦?”

方玄聞聲,強忍住劇烈的偏頭疼,言道:“外公,您別急,我過一會兒自會好的。”然而,他的額頭不斷滲出的汗珠,卻顯示出痛苦的劇烈。

龔逸清挨着竹榻坐了下來,稍稍定了一下神,便給外孫切起脈來。

爲了減少外公把握脈象的干擾,方玄緊閉雙眼,強忍住劇烈的痛楚。

“玄兒,張開嘴讓我看看。”龔逸清切罷脈象,向外孫言道。

方玄勉力張開口腔。

“玄兒,感覺不舒服已有幾天了?”龔逸清看罷舌苔,皺眉問道。

“這幾天似乎有些煩躁,此外並無異樣感覺。”

“你把眼睛張開,讓我看看。”

“嗯。”方玄強忍痛苦,勉力睜開雙眼。不料大吃一驚。“外公,我的眼睛……”

只見方玄的眼珠發赤,瞳孔微微擴大,本來十分犀利的眼神,顯出散亂的樣子,龔逸清心中頓時大驚。

“小玄,你能看清我頭上的白髮麼?”

“很模糊,分不清。”方玄痛苦的言道。

“啊呀,這病真怪哪!”龔逸清暗暗愁思道。

雲卿也看出了端倪,急問道:“爹,玄兒這是什麼病?”

“小玄的虛火很旺,先服幾劑滋陰降火的藥,扎幾針止了痛再看看吧。”龔逸清言道。他一邊拈筆似方,心裏卻對外孫那一雙瞳孔的微微擴大深感不安。又是扎針又是服藥,方玄的痛楚稍稍得以緩解,然而那一雙瞳孔,卻不但不見收縮,反而漸漸擴大。延至第二天,已是五尺之外難辨親人面目了。

雲卿急得一夜未睡。

未過門的媳婦朱玉玲小姐聞訊,也趕來省視,一邊溫言撫慰方玄,一背過臉卻又抽泣起來。

“雲鬆,趕快僱一條船,送小玄去上海洋醫院診治。”龔逸清見勢不妙,當機立斷。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送的是一位捐橋大善人的獨苗兒子。幾班船伕輪流作業,拼命搖櫓,終於在翌日凌晨趕到了上海。

“爹,據說德國人開辦的同濟醫院很有聲譽,就去那裏吧。”雲鬆打聽消息後向父親請示。

“行。”龔逸清老人點頭。

“喔,這位英俊的小夥子患了急性青光眼。”身材瘦高、紅鼻子綠眼珠的德國醫生一番診視,婉惜地搖了搖頭,“來晚了,來晚了。”

方玄聞言,頭腦“嗡”地一聲響。此時,他的視力已經減退到咫尺之內也只能見到摸糊的影子而無法辨認物件的地步。

“醫生,請給這孩子看看吧,我求您啦。”龔逸清爲了外孫,顧不得一輩子的清高,竟一撩長衫下襬向着洋醫生下起跪來。

“啊,老人家請不要如此。”洋醫生見狀笑了起來,擺手道,“我會盡力給他治療的,只是效果不會太大了。”

果然如此,方玄住院半個月,白白扔掉幾百塊大洋,帶着一雙視物模糊的眼睛,悽然回到了桃花鎮。

當方玄戴着一副墨鏡,在舅父雲鬆的攙扶下跨入家門,倚門懸望、度日如年的雲卿知道兒子瞎眼已成定局,頓時暈倒在地。

“卿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呢?”還是龔逸清人老持重,顧全大局,待女兒醒轉後,也埋怨道,“小玄這孩子驟然失明,已是悲觀萬分,我們做長輩的,理應盡力寬慰他,不能再讓他受絲毫刺激了。”

“爹,我們母子怎麼這樣命苦哇?”雲卿一想起自己年輕守寡,如今兒子剛剛長成又忽失明,禁不住悲從中來。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6)

“唉,命由天定,誰也強不來,隨遇而安吧。”龔逸清老人學富五年,卻無法解答女兒之問,“小玄雙目失明,以後擔子更重,你可要想開些,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倘若你再有個好歹,小玄這孩子就更苦啦。”

在另一間屋子裏,方玄斜躺在牀上,雙手枕頭,那一雙視物模糊的眼眶裏,盈着熱淚。他是一個早熟的孩子。一方面,他從大量的古籍中既看到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更看到了人生的艱難困苦,尤其先哲先賢們對世態、人生入木三分的透視、剖析,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另一方面,由於幼年喪父,他目睹了年輕寡母獨撐家門的諸般艱辛。雖然年僅十六歲,他既有雄心勃勃的抱負,也有腳踏實地的籌算。自從與朱玉玲姑娘訂婚之後,他對未來的生活更是充滿着美好的遐想。

雙目失明,使他從鳥瞰美景的山巔一下子跌入了黑暗的深淵。他再也看不到深愛着他的母親那一雙美麗而又柔和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溺愛他的外公那一副鶴髮童顏的慈祥笑臉,再也看不到到青天裏後院那一片盛開的桃花,河堤兩岸鵝黃色的依依垂柳。

呵,玉玲怎麼不來看我呢?她那一雙令人心醉的美目,那一張如桃花一樣鮮豔的笑臉,還有她那細如弱柳的纖腰,婀娜多姿的倩影,他是再也不能見了。

她還像從前一樣喜歡我麼?

驀然,朱鎮長那一副倨傲、勢利的臉面,在他腦際閃過。小方玄不寒而慄。

在門當戶對觀念下結成的兒女親家,如一杆天平,當一方失重之後,另一方必然作出相應的反應。朱鎮長一旦得悉方玄雙目失明不可逆轉的消息,便毫不猶豫地下定了退婚的決心。但是,他畢竟是一鎮之長,不能不顧忌輿論的影響。他知道在方家驟然遭禍,情緒激動,方玄雙目失明成了鎮上第一號新聞之際,不能火上澆油。隨着方家情緒漸漸平息,朱家用暗示的辦法,披露退婚的願望,諒必方家會知趣地交還大紅八字。

然而,方玄與他的寡母並不識趣。玉玲也不時瞞着爹孃悄悄溜進方家,勸慰她的未婚夫婿。

半年過去了。朱鎮長忍無可忍,終於正式攤牌。他先將哭哭啼啼的女兒送到上海,住在她的伯父家裏,進洋學堂唸書。然後,他徑直來到方家。

客廳裏,面對龔雲卿,朱鎮長毫無愧色地遞上一年前方家鄭重其事送去的那份聘禮。

“親家母,我日前送玉玲去上海進洋學堂唸書,順便請教了一位剛從四川青城山來的道士先生,這才知道此番小玄突然雙目失明,與玉玲八字相剋大爲相關,這位道士還說……”

不必說了。龔雲卿冷冷一笑“朱鎮長的意思,我早已明白。玄兒雙目失明,是他自己的命不好。玉玲花朵一樣的姑娘,我也自知不能委屈她。請你轉告玉玲,早些忘掉玄兒,另覓佳婿。”

這幾句明白無誤的話,大出朱鎮長意料。他原以爲此次前來退婚,必有一番口舌之爭。

“難得親家母這樣明理。”朱鎮長笑道,“玉玲的八字紅帖……”

“朱鎮長,我們已經不是親家了,毋須再如此稱呼。”龔雲卿又是冷然一笑,“玉玲的八字,這就退還給你。”說罷,從袖內取出紅帖,遞將過去。

“方太太,務必請你諒解。”朱鎮長連忙欠身接過帖子,臉上竟然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愧色,“我是從小看着小玄長大的,也很喜歡他,以後若有什麼事情需要相助,我一定盡力而爲。”

“鎮長的好心,我替玄兒愧領了。”龔雲卿言罷,端起了印有彩色圖案的“無雙譜”茶杯。

朱鎮長見狀,知趣地起身告辭。

呆呆地站在客廳裏,望着已經邁出方家大門遠遠而去的朱鎮長背影,龔雲卿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胸悶,她趕緊伸手扶住茶几,顫抖着又伸向那一隻剛纔示意送客的“無雙譜”茶杯。企圖用清香的茶水沖刷一下滿腔的難言濁氣。不料手指剛剛觸及茶杯,咽喉之間猛然衝撞出一股腥味,口一張,“哇”地一聲,噴射出一口鮮紅鮮紅的血……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7)

“娘……”

一直在隔壁廂房裏聽着談話的方玄,忽然聽得異樣聲響,趕緊摸將出來。跌跌撞撞的方玄,終於摸索到了暈倒在地的母親。他嗅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

“娘,您怎麼啦,娘……”他從母親的嘴邊,摸到了粘乎乎的血,心中大駭。

雲卿終於悠悠醒來,緊緊抱住兒子的頭。

“苦命的兒啊……”

寡母、瞎子,相抱大慟。又一幕催人淚下的人生悲劇。

龔雲卿從此一病不起。屢遭重擊,終於將這個心比天高的寡婦打垮了。父親的開導,兄長的勸慰,已經無濟於事。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方玄被一陣急促的呼喚聲驚醒。

“小玄,快起來,你娘不行了。”舅父雲鬆的雙眼,已經熬得佈滿了血絲。

方玄急忙披衣而起。母親三天未進粒米,呼吸細若遊絲,不測之事,本在意料之中。可是舅父的“不行了”幾字入耳,仍如炸雷驟聞,震憾着方玄的心。

“娘--”方玄一跨進母親房中,便呼喚起來。

兒子的呼喚聲,終於悠悠傳入靈魂與軀體已經處於若即若離狀態的母親耳中。她竭盡全力,微微睜開雙眼,看到了熱淚滿腮的兒子。“玄兒……娘要走了……”她喘着氣,吃力地言道,“你的命……真苦呵……”兩行清淚,從她那已經乾癟的眼眶裏涌了出來,滴淌在枕頭上。

方玄緊緊地抓住母親伸在牀沿上的那一隻只剩下皮和骨頭的手,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娘,是兒子害了你呀--”

坐在女兒牀前一張靠背椅子裏的龔逸清老人,禁不住老淚縱橫。“雲卿,你放心地去吧,我和雲鬆自會照料小玄的。

“爹……女兒不孝,……不能侍奉您老……“雲卿硬嚥着,吐出了最後一句話,終於油盡燈滅,兩眼向上一翻,踏上了黃泉路。

桃花鎮上顯赫百年的方家,徹底破敗了。

雖然如此,瘦死的駱駝,仍比馬大。方玄在鄉下還有幾十畝祖業田,給幾戶農家租種着;鎮上最大的一家布店,也有他家的一份股金。只要再沒有意外的災禍,方玄仍然可以過上比一般貧民優裕得多的生活。

可是,方玄是一位八面玲瓏、有膽有識的要強男子。經受了一連串的打擊,他卻漸漸成熟了。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他要讓世人尤其是那位曾經是他岳父的朱鎮長知道,他仍然是一個可以自食其力的人。他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這一天,他吃罷早飯,拄着柺杖,摸索着跨上當年母親捐資建造的大石橋,面東扶欄而立,呼吸着略含水腥味的空氣。家裏,除了那位從小抱大他的奶媽給他做飯、洗衣,再無別人。

有時候外公來看看他,稍稍聊上幾句,便再無言語。從前縱論古今的雅興,再也沒有了。方玄的生活十分寂寞。每天清晨起來,在院子裏練一趟拳術,吃過早飯,在這座由母親捐造的大石橋上佇立片刻,然後回到家裏,默默背誦以前熟讀過的那些經典和詩詞曲賦。午後,他就慢慢踱進對門吳世仁開的茶館裏,聽聽老人們的閒聊。鎮上的新聞、陳年的掌故,以及老人們對人生的種種看法,竟使方玄增長了在書本上沒有見過的許多見識。

這天上鎮做買賣的最後一批人,正在漸漸散去。有兩位從鄉下來的婦女,正嘻嘻哈哈地議論着從南橋堍走來。

“二妹子,剛纔聽人說,南鎮的王半仙昨夜突然蹺辮子了。”

“真的?前天我還請他算了一卦呢,好端端的人,怎麼說死就死?”

“你叫他算什麼?”老婦人喜歡刨根究底。

“問問小毛他爹……這次出去販布順利不順利。”年輕婦女似乎有點兒吱吱吾吾。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8)

“問問小毛他爹出門幾時了?”

“快半個月了。”

“嘻嘻,你有沒有問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老婦人戲道。

“三嬸,你這個老沒正經的……”年輕婦女頓時紅臉。

兩人說說笑笑,離得遠了。

方玄無意聽了這番對話,不覺好笑。猛然間,心頭一動。王半仙是一個專門替人算命、占卜的落拓文人,桃花鎮方圓一、二十里的人,不論遇到什麼疑難事情,都喜歡找他問究竟。雖然有說得不準的,但被他說準的事情也極多。因而名聲日盛,到後來乾脆亮出“半仙”的招牌。當年方玄與朱玉玲的八字,也是他給定的音,說是女助男旺,天作之合,再好也沒有的一對。

何不也做一個算命先生?雖然名聲不佳,總算也是一個自食其力的辦法。王半仙乍死,這周圍正好缺了一個替人決疑解難的人物。萬一有人聞風而至,真補了這一空缺,就不便再去插足了。對,時不我待,捷足者先登!

“什麼,去做算命先生?”龔逸清殊感意外。

“我要自食其力,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出路。”方玄申辯道。

龔逸清看着外孫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沉默良久才緩緩言道:“小玄,算命這一行開口飯,不是好吃的。即便拜師學藝,也得三年五載才能出師。滿了師,也難免要經常出些差錯,挨人家的罵呢。這是一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行業,我勸你還是息了這個念頭吧。”

“外公,算命、占卜究竟有多少種類,我且不管,易經的占卦方法,我是懂的;測字的方法,我也略知一些。所以我的算命、占卜,只用此兩法。王半仙是以萬變之法應不變之事,我則用此兩種不變之法去應萬變之事。開始自然生疏些,但經驗可以積累,日子一長,功到自成。”方玄胸有成竹地言道,“只要據卦、字直言,至誠待人,雖有論誤,人家亦會諒解。”

“嗨,你這孩子,怎知人心之兇險。“龔逸清心中想道。他是從心底裏反對外孫走這一條路的。自然,這不僅因爲這碗“開口飯”的難吃,更因爲方、龔兩戶耕讀之家,歷來自視清高,對此類江湖行業視爲下品而不屑一顧。然而,若將這些話說將出來,又豈非過於刺激外孫,傷其自尊。尤其使他難過的是,外孫從小聰敏過人,豈是不明貴賤之理。今日選擇這一條路,實因雙目失明,家道中落而萬不得已。

龔逸清沉默不語,方玄只得又道:“外公,非是孩兒不自量力,只因我整天整月整年呆在家裏,實在憋得心慌,尋個事情做做,也好散散悶氣。算命權作嘗試,倘或不行,及時收篷也就是了。”

眼見外孫主意已定,不肯更改,龔逸清無可奈何,問道:“你打算在哪裏開算命館?”

"館還不敢開,只打算在茶館裏的窗口處借上桌子,權充測字攤。外公,您看可好?”

“吳切仁能同意嗎?”

“還沒有跟他商量。外公,您的面子大,您幫我跟吳大伯說一說吧。”方玄 唯恐外公不肯,又連忙解釋道,“坐茶館的人,大多有愛聽新聞湊熱鬧的習慣,我在那裏替人測字,正可滿足他們的這一心裏。這對吳大伯的茶館生意,有益無害。”

“你爲什麼要把測字攤擺在茶館裏呢?”龔逸清頗是不解“萬一失算,人多嘴雜,一下子傳得人人知道,何苦?”

“正是因爲怕失算招禍,孩兒纔要選擇茶館。”

“怎講?”龔逸清莫名其妙。

“這一年來,我幾乎天天去坐茶館,與茶館裏那些常客已經很熟。萬一有個差錯,問家不見諒,這些茶客也會援手調解。僥倖測準,他們便會像發佈新聞一樣,一下子傳將開去,擴大我的聲譽。”方玄分析道,“閒來無事之際,我也可以聽聽茶客們的新聞、世故,這樣既能解閒,也能獲益。”

民國易學奇人——瞎子方玄(9)

龔逸清見外孫的計慮如此精細,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果然不出方玄所料,茶館吳老闆一口答允。那一班老茶客聽說小方玄要去茶館擺測字攤,也皆大歡喜。

“方少爺聰敏過人,擺個三年五載,一定響得起來。”

“這裏擺個測字攤,就更熱鬧了,好呀。”

有幾位老茶客,對方玄此舉,不無嘆息。

“多好的一個少爺,竟然吃上這一碗飯,真可惜呀。”

“方家書香傳世逾百年,到頭來這個結局,真想不到。”

且說方玄一經落實了擺攤的場所,便緊鑼密鼓地做起了準備工作。他先是到王半仙家裏,送上一些禮品,將半仙生前那一套測字的玩意兒討了過來。卻只是三、四十個字卷。原來,測字是命相占卜行業中最常用的一項技術。即便名聲遠播的命相高手,因爲此技具有薄利多收的特點,也都樂此不疲。至於那些初出茅廬的新手,更是以爲草創的起點。原因很簡單,掌握這項訣竅遠比命相占卜容易得多。第一,不用猜測來人意圖,要判斷的事情,總是在來人拈字之後主動說明。所以,只要略明事理,憑藉一些社會經驗,就可作出比較準確的結論。第二,一字問一事,比較簡單,毋需觀顏察色、隨機應變的伎倆。第三,漢字均由橫、直、撇、捺、點、勾等幾種基本筆畫構成,每一結構複雜的字又往往包含有幾個結構比較簡單的字。由於每一字所含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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