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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水作文

反水作文

1934年冬,中央主力紅軍戰略轉移。國民黨軍隊攻入蘇區後,對蘇區人民進行了滅絕人性的屠殺。他們糾集捲土重來的豪紳地主、流氓惡棍組織起“還鄉團”、“鏟共團”、“暗殺團”、“義勇隊”、“挨戶團”、“靖衛團”、“保安隊”和“搜山隊”等反動組織,對蘇區人民進行瘋狂報復,手段極其殘忍,駭人聽聞,從3歲兒童到89歲的老人均不能倖免。他們起初殺人以人頭計,報功請賞,後因殺人如麻,改以耳朵計數。曾以殘殺蘇區人民聞名的劊子手國民黨獨立33旅旅長黃振中,在寧都、瑞金、於都、興國、廣昌和石城等縣屠殺達數萬人。國民黨江西保安3團團長歐陽江一個晚上就屠殺5()0多名抗交糧食的瑞金武陽羣衆,製造了著名的“武陽圍血案”。瑞金菱角山一夜活埋300多人,南門崗一次槍殺5000餘人,國民黨瑞金縣長鄒光亞在雲龍橋下一次集體屠殺120餘人。瑞金竹馬崗被殺害的人數以千計。在謝家祠和陳家祠,被害革命羣衆的屍體堆積如山。

反水

據不完全統計,在這一次“清剿”中,瑞金有18000人被殺;興國有2142人被殺,被捕6934人,逃亡3410人;於都被殺害3000餘人,其中禾豐地區被保安團團長華品懋殺害的革命羣衆達500餘人,沙心地區全家被殺絕的有37戶;贛縣田村一地被殺94人,其中有14戶被殺絕;尋烏被殺害4520人,殺絕900戶;會昌被殺害972人;石城縣被殺的幹部和羣衆576人;廣昌被害1000餘人;寧都被害的幹部和羣衆3378人;上猶縣被害幹部達1466人。在敵人的血腥屠殺下,很多村莊被殺光,成了“無人村”,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隊伍開進黑石口時天上響起滾滾的雷聲:雷聲很沉悶,似乎是從大山深處傳出的。深灰色的雲彩像濃重的炯將山頂籠罩起來,看上去如同天要塌下來。付大成揹着大槍跟在隊伍後面,越往山口裏走心情越沉重:付大成很清楚,再往前走會有一個丫字形的岔路口,往左面是一條上山的路,往右面則通向石坡村。但是,付大成斷定,湯營長是不會讓隊伍走左面的路上山的,現在隊伍正需要給養,湯營長一定會去石坡村。

付大成想到這裏,心更加懸起來。

付大成對石坡村很熟悉,當年走村串街做殺豬營生時,經常遊走到這邊來。石坡村養豬的人家很多。這一帶山上有一種叫稻穀草的野菜,葉片汁多飽滿,豬吃了長膘很快,因此養豬並不需用太多的穀糠,每天只要去山上扯一筐稻穀草回來就能把豬喂得很肥。所以,石坡村的人家無論貧富,都會養一兩口豬。當年付大成對石坡村裏養的豬瞭如指掌,誰家的豬伢是幾時買的,應該幾時H{圈,心裏都有一本賬,所以每次來石坡村就總要住上幾天,殺幾口豬再走:付大成殺豬並不收取太高的費用。付大成認爲收費高了沒有道理。豬是人家一把菜一把菜辛辛苦苦喂起來的,自己不過是幫着殺一下,怎麼可以向人家多要錢呢?不過豬下水總還是要一點的,付大成每殺一口獵都要向主家討一些豬腸-一掛豬腸很多,付大成並不都要,有一點就足夠了。付大成喜歡一邊吃着豬腸子喝一點酒釀。在石坡村,江月芳的酒釀最好,不僅甘甜爽口也很勁道。當初付大成就是因爲買江月芳的灑釀,才注意到這個女人的。那一次付大成算錯了日子,來到石坡村沒有幾頭豬可殺,但一連幾天一直在下,就只好先住在祠堂裏。一天下午,付大成閒着沒事,忽然想起曾聽人說,村裏一個叫江月芳的女人釀的水酒最好,便想去買一些來喝。但摸一摸身上已經沒有錢,想了想,便拎着一串豬腸子來到江月芳的家。付大成早聽人說過,江月芳是一個很不幸的女人,雖然纔多歲,卻已經守寡十幾年。當初江月芳的男人去贛江上跑船,不小心跌進水裏淹死了。那時她剛生下兒子春良,硬是一個人將孩子拉扯起來。江月芳一個女人家自然做不動太多的事情,但她會釀水酒,她釀的水酒不僅在石坡村,就是走黑石口也是很有名的,因此遠近的男人都喜歡來她這裏買酒吃,在那個下着雨的下午,付大成來到江月芳的家時,江月芳正在刷裝酒用的竹筒。江月芳釀的水酒要裝在竹筒裏,這樣酒滲進竹子,竹子的氣味再散到酒裏,味道不僅純正還會有一股說不出的清香。江月芳正坐在門前用來的泉水清洗竹筒,付大成就走過來。江月芳當然也認識付大成,知道他經常來石坡村殺豬,於是擡起頭看看他問,買酒?

付大成說,買酒。

江月芳問買多少?

付大成嗯嗯了兩聲說,買……一竹筒

江月芳笑一下,說,一竹筒有很多呢。

付大成說,那就……半竹筒吧

江月芳應了聲,就起身去裝酒。

付大成又說,我,嗯……身上沒錢

江月芳站住了,慢慢轉過身看看他.

付大成說,這兩天殺豬,還……還沒收上錢來。

江月芳沒有說話,仍然看着付大成。

付大成低頭看一看自己手裏拎的豬腸,對江月芳說,這串豬腸子,就抵酒錢吧。

江月芳搖搖頭說,我只收錢,不收豬腸子,

付大成張張嘴,一下沒了主意二

江月芳沒再說話,又沉了一下,轉身去打了水酒來,就從付大成的手裏接過那串豬腸子走進竈屋:時間不大,竈屋裏就飄m煮大腸的腥臊香氣。江月芳將煮好的腸子端}{j來,放到一張小桌上,看看付大成說,你要喝酒,就在這裏喝吧。付大成看看小桌上正在冒着熱氣的煮大腸,又擡起頭看看江月芳,嘴脣動了動說,謝……謝了。江月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說,你一個人住在祠堂裏,又沒有鍋竈,到哪裏去煮腸子呢:

付大成沒再說話,就坐下來一邊吃着大腸一邊喝起酒來。

2

直到幾年後,付大成再想起那個下着雨的下午,仍然覺得那是他喝酒最舒服的一次。在那個下午,他一邊喝着竹筒裏的水酒,一邊嚼着韌香可口的豬腸子,聞着從竈屋裏飄Im的柴火氣味,聽着江月芳刷洗竹筒的聲音,忽然有一種溫馨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這樣一個四十多歲還一直孤身的男人從未體驗過的。這一次事後,付大成專門義找了一個下午來給江月芳送酒錢,而且特意又拎來一串豬腸子。但江月芳只接過酒錢,然後看了看這串豬腸子說,怎麼,你拿我這裏當酒館了嗎,我只賣酒。付大成連忙解釋說,他拎來這串豬腸子是特意送給江月芳的,他是想感謝她,設有別的意思。江月芳義看一眼付大成,輕輕嘆息一聲,就接過豬腸子轉身進竈屋去了。這一次,付大成就又一邊喝着水酒,一邊嚼着韌香的豬腸子,感受到了那種說不m的溫馨,而且從這以後,他再來石坡村殺豬,就總要來江月芳這裏喝酒。村裏也曾有人打趣,問付大成說,你每次去江月芳那裏只是喝酒嗎,還做不做別的事?付大成立刻很認真地說,當然只是喝酒,除去喝酒還能做什麼呢?

付大成這樣說的確是心裏話。

付大成每次見到江月芳,心裏就會感到一緊一緊地發跳。江月芳雖然已經快四十歲,但皮膚很好,模樣也很清秀,付大成在這樣一個女人的面前總是覺得白慚形穢:由於多年的殺豬生涯,付大成的身上總會散發m一股濃重的油膩膩的氣味,這種氣味連他自己也能聞到:付大成曾聽村裏人說,江月芳是一個很愛乾淨的女人,無淪冬天還是夏天,幾乎每天都要洗澡。所以,付大成每次來江月芳這裏之前,就總要先到村外的小溪裏去把自己洗一洗,儘管他知道,身上的氣味就是再洗也無法洗掉,但他還是要認真地洗,仔細地洗。曾有人偷偷告訴付大成,江月芳在村裏對人們說過,按說她一個寡婦家,每天在家裏向男人們賣酒已經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再讓付大成這樣一個孤身男人經常去自己那裏喝酒,總擔心會袱人們}義論?但是,江月芳又說,付大成的確是一個很老實的男人,他去自己那裏喝酒只是喝酒,從沒有過非份之想,更沒有過什麼不規矩的舉動?付大成聽了這些話很感動。

其實,曾經有過一次,付大成險些沒有把持住自己。

那是在一個夏天,付大成來到石坡村一口氣殺掉五頭豬,到傍晚時幾乎累得筋疲力盡。村裏人見他辛苦,給了他一些豬腸子之後,就特意又給了他一葉豬肝.付大成殺豬掙到錢,又得了這樣一掛豬腸和一葉豬肝,心裏自然很高興,於是就義來到江月芳這裏。這時江月芳的兒子春良已經去參加了擔架隊,這一晚剛好回來取衣服,於是就和付大成一起多喝了幾杯。到天黑時,春良趕着回擔架隊去了,付大成這時就覺出自己喝得有些多了。這時月亮已經升起來,將江月芳家的門前照得雪亮。付大成坐在門外的小桌跟前喝着酒,看到江月芳正在竈屋裏燒水,竈膛裏柴火映得她臉上一閃一閃的很紅,突然感到一陣心動。接着,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不知怎麼就站起來,然後朝着竈屋這邊一步一步走過來。江月芳聽到聲音擡起頭,看看走進竈屋的付大成問,有什麼事。

付大成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一定是覺出了付大成的神情不對,突然愣了一下。

她說,你……先去喝酒吧,再過一會兒……水就燒開了。

付大成慢慢走到江月芳的跟前,睜大兩眼看着她。

江月芳鎮定了一下自己說,我給你泡些茵陳茶來。

她這樣說着就站起來,想朝竈屋的外面走。

付大成突然說,咱們兩人,一起過日子吧。

江月芳一下笑了,說,你喝酒……喝多了。

付大成搖搖頭說,我沒喝多,我說的是心裏話。

江月芳沒再說話,擡腳就朝竈屋外面走。付大成看着她,突然跟過去猛一下就從後面將她抱住了。付大成感覺到江月芳的身上很柔軟,這種柔軟讓他渾身戰慄了一下。江月芳並沒有說話,她先是靜靜地站了一舍兒,然後慢慢回過頭。付大成藉着月光看到,江月芳的臉上竟然已經滿是淚水。付大成立刻愣住了,兩隻手一點一點鬆軟下來。

江月芳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

付大成這時已經酒醒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又說,可是,我沒有辦法跟你一起過日子。

付大成問,爲什麼?

江月芳沉了一下,說,還是……還是不要說了。

付大成立刻說,不不,你一定要說。

江月芳又沉了一下說,就是……你身上的氣味。

付大成說,氣味?

江月芳點點頭說,我一….實在不能忍受。

付大成連忙說,我以後,可以不再殺豬。

江月芳說,可是,你不殺豬又能幹什麼呢?

付大成想一想,一時競也想不出自己除去殺豬還能幹什麼。

江月芳搖搖頭說,你……還是走吧。

付大成愣愣地看着江月芳。

江月芳又說,實話告訴你,就是現在,你這樣站在我面前,我聞到你身上的氣味都想嘔。江月芳一邊這樣說着,一邊竟真的“哦”地嘔了一聲。

付大成沒再說話,轉身慢慢地走了……

一進黑石口,路就更加難走了。 隊伍行進的速度也漸漸慢下來。 在隊伍的中間還裹挾着一些男人和女人。這些人都用繩索拴在一起,男人一串,女人一串,跌跌撞撞地被端着大槍的士兵押解着。繩索拴在每個人的脖頸上,打的都是活結。這是湯營長髮明的辦法,將繩索拴在脖頸上,再捆住兩手就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逃脫,而在脖頸上打了活結,只要稍稍走慢一點立刻就會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湯營長很爲自己的這個發明得意,他把這種拴人的方法稱爲“拴賊扣”。這些男人和女人都是搜山時抓到的,當然,男人有男人的用處,女人有女人的用處。湯營長在抓到這些人時已經先爲他們定了性,男人都是紅軍或游擊隊,女人則都是女紅屬或女蘇幹。所謂女蘇幹,也就是當初蘇維埃政府的女幹部。大家的心裏自然明白,這樣一定性後面的事情也就名正言順了,抓到的男人送上去,按人頭可以獎勵五塊大洋。女人則另有更重要的用途,用湯營長的話說,保安團都是後孃養的,要軍餉沒軍餉,要給養沒給養,如果再不搞些女人慰勞一下自己就太虧了。因此湯營長帶領隊伍搜山,只要抓到女人一律認定爲女紅屬或女蘇幹,這樣也就可以隨意處置了。

付大成跟在隊伍後面走着,擡起頭朝前面看了看。春良也被押在隊伍裏。他的一條腿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但由於脖頸上被套了繩索就不得不踉踉蹌蹌地拼命往前走。春良是在天亮前被抓到的。當時隊伍在一面山坡上搜索,發現了一片樟樹林。湯營長搜山已經很有經驗,仕知道在這樣的樹林裏很可能藏有躲山的人,於是做了一個手勢,讓隊伍嘩地散開,就朝這片樹林包抄過去。付大成從沒打過仗,手裏的大槍還是剛剛發下來的,於是心裏一下就有些緊張。不過他聽劉長庚說過,在這種時候只要儘量彎下腰就不會有危險。劉長庚到保安團的時間比付大成要長一些,所以經歷的事情也多一些。劉長庚還告訴付大成,可不要小看那些躲山的老百姓,他們當年都是鬧過紅的,哪怕是一個小孩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衝出來扎你一梭標。這時付大成貓着腰,端着大槍一點一點靠近樹林。就在他躲到一棵樹後時,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從後面用胳膊勒住了。他想叫一聲,但只是哏地一下沒有叫出來,接着只覺喉嚨的地方一涼。他意識到,是一把尖刀按在自己脖子上了。

這時,一個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不要動!

付大成立刻就不再動了。

付大成曾聽劉長庚說過,如果遇到這種危險的時候千萬不要掙扎,否則只會更危險。付大成感覺按在自己脖頸上的尖刀稍稍鬆了一些,他趁機一回頭,立刻愣住了。他看到站在自己身後握着一把尖刀的人竟是春良。春良顯然也很意外,他並不知道付大成參加了保安團,於是睜大兩眼看着他,張張嘴似乎想說出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這時付大成已經回過神來,連忙低聲說,你……快走!

春良朝左右看了看,附近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

付大成又推了春良一下說,往東面跑,那邊沒人。

春良又看了付大成一眼,就轉身朝東面跑去。

這時付大成立刻端起大槍。付大成自從拿到這條槍還從來沒有放過,他原本不會放槍,但這時衝着兩邊閉起兩眼一扣板機,砰地一聲,竟然真的放響了一槍。正在附近的劉長庚和另幾個人立刻朝這邊趕過來,問付大成發生了什麼事。

付大成指着西邊說,剛纔有一個黑影,朝那邊跑了。

劉長庚朝西邊看一眼,只是哦了一聲,卻站着沒動。

這時東面突然傳來幾聲槍響,接着就是湯營長的叫罵聲。劉長庚幾個人遲疑了一下,相互看了看就朝那邊趕過去。時間不大,就見湯營長帶着幾個人舉着火把回來了。付大成藉着火把的亮光看到,春良被推推搡搡地押回來。春良的腿上顯然受了槍傷,走路一瘸一拐的,額頭上還有一些血跡,看樣子是經過了一番搏鬥。湯營長走到一棵樹下站住了,讓人將春良帶到自己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後問,你是幹什麼的?

春良面無表情地說,躲山的。

躲山的?

湯營長看着他歪嘴笑了。

既然是躲山的,跑什麼?

春良說,怕被你們抓到。

湯營長搖搖頭說,我看你不像躲山的。

春良說,我就是躲山的。

湯營長說,躲山的這樣厲害?幾個人都按不住你?

春良就不再說話了,只是看着湯營長。

湯營長說,剛纔有人看見了,你往草叢裏扔了什麼東西?

春良仍然沒有回答,索性做出不想再說話的樣子。

湯營長拔出手槍咔地掰開機頭,指着春良說,快說!

春良慢慢把頭別轉過去,看着遠處漆黑的山林。

湯營長點點頭說,好吧,你現在不想說可以,會有地方讓你說的。

他這樣說罷示意了一下,就讓人將春良押走了。

付大成知道,春良鬧紅的時候一直在擔架隊,後來紅軍的大部隊撤走了,他就上山參加了游擊隊。但讓付大成沒有想到的是.春良竟然沒有走遠,就在這黑石口一帶的山上。現在保安團將他抓到了,後果自然可想而知。所以,付大成想,一定要尋找機會幫他逃走。但是湯營長顯然很重視春良,特意讓人將他拴在隊伍的最前面,這樣再想逃走也就更加困難。此時,付大成跟在隊伍後面又走了一陣,就緊走幾步朝前面趕過來。他看一看身邊的人沒注意,就將一個飯糰塞到春良的手裏。春良由於腿上有傷,走路很艱難,所以兩手沒有被捆綁。他顯然是餓壞了,接過飯糰立刻塞進嘴裏,嚼也沒嚼一伸脖子就嚥下去。付大成朝左右看了看,又掏出一個飯糰塞給春良。春良又塞進嘴裏嚥了。付大成低聲對春良說,前面拐過一個隘口快到石坡村時,隊伍會停下來休息,到時候我幫你逃走。

春良苦笑了一下說,算了,不用了。

付大成睜大兩眼看看他問,爲什麼?

春良說,我的腿傷很重,跑不掉的。

付大成說,可以試一試。

春良說,不用試了,搞不好……會連累你。

春良說罷又看了付大成一眼,就朝前走去。

隊伍開進石坡村時已是中午。

石坡村像一座墳墓,街上空蕩蕩的悄無聲息,看不到一個人影。顯然,人們都已躲到山上去了。湯營長咒罵着,讓手下人去挨家挨戶搜糧食或別的什麼可吃的東西。但家家都是四壁空空,不要說糧食,連竈上的鐵鍋都已被搬走藏起來。幾個士兵不知從哪裏找到兩頭半大豬,半拖半拽地拉過來。這兩頭豬都已經餓得半死,肉皮像衣服一樣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湯營長一見立刻高興起來。湯營長很愛吃肉,搜山的時候實在找不到豬。

所以,湯營長說,你以後就跟着我吧。付大成說,我……不想當兵。湯營長說,那就不讓你當兵,只讓你殺湯營長這樣說罷就轉身走了。

但是,湯營長這一次又食言了。

付大成剛剛穿上保安團的黃軍服,就有人給他拿來一條大槍。付大成一見這大槍立刻說,我只管殺豬,不用大槍。但給他拿槍來的人卻說,湯營長說了,不殺豬的時候也要拿槍。付大成直到這時才明白,自己是被抓壯丁了。

在這個中午,付大成將這兩頭餓得半死的瘦豬拉到村外的溪邊,先把豬殺了,然後就開始一點一點地收拾。褪豬毛要用熱水,但村裏已經找不到鐵鍋,無法燒熱水。不過付大成還另有辦法,付大成不用熱水也一樣可以把豬毛褪得很乾淨。付大成一邊收拾着這兩頭瘦豬,心裏卻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隊伍一開進石坡村,湯營長就開始在祠堂裏審問剛剛抓到的人,皮鞭、棍棒、刀割、火烤,哇哇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村莊。付大成知道,湯營長這樣審問是另有目的的。現在隊伍缺少給養,所以搜山抓到的人不可能都帶在身邊,要先確定下來,哪些是真的紅軍、游擊隊或蘇區幹部,哪些只是普通百姓。這樣確定之後,只把紅軍、游擊隊和蘇區幹部帶走,因爲後面還有審問價值,而普通百姓則統統就地殺掉。如此一來,被殺掉的人也同樣可以按紅軍、游擊隊或蘇區幹部充數報上去,也就同樣可以領到每個人頭五塊大洋的賞金。所以,隊伍開進石坡村之後,付大成尋找了一個機會悄悄告訴春良,湯營長審問他時,千萬不要說自己只是普通百姓。春良不明白,問爲什麼。付大成就對春良說了湯營長這樣審問的真正目的。但春良聽了想一想,卻堅決地搖搖頭說,不行,自己絕不能這樣說。

付大成不解,問爲什麼。

春良說,如果自己不承認是普通百姓,也就等於向敵人承認了自己是游擊隊,而自己是在黑石口的山上被抓到的,這樣一來也就暴露了游擊隊的行蹤。可是,付大成對春良說,你如果說自己是普通百姓,立刻就會被殺掉,這個湯營長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春良聽了笑一笑說,殺掉就殺掉吧,我從鬧紅那天起就不怕被殺掉。

這時,付大成想,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着春良就這樣被湯營長殺掉。他想到這裏,就扔下手裏的殺豬傢什朝村裏的祠堂走來。付大成走進祠堂時,湯營長正在審問春良。春良的腿傷看上去很重,一條褲管已被血染紅了。湯營長盯着春良說,你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春良說,我說的都是實話。

湯營長說好吧,那我就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春良說,我已經說過了,上山採藥的。

湯營長說,你以爲我會相信嗎,有半夜上山採藥的嗎?

春良說,我是白天上山的,天黑迷路了,才困在山上。

湯營長笑了,說,你這樣的當地人,會在山上迷路嗎?

春良就不再說話了。

湯營長點點頭說,好吧,你可以再想想。

湯營長這樣說罷,就讓人將春良押走了。

湯營長似乎有些累了,點上一支菸吸了一口,一回頭看到了正站在臺階下面的付大成,於是問他有什麼事。付大成正在心裏想着怎樣救春良的事,突然被湯營長這樣一問,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想了一下就隨口說,豬……都收拾出來了。

反水(2)

湯營長聽了哼一聲,朝他揮揮手。

付大成就趕緊從祠堂裏出來了。

付大成回到村外的小溪邊,發現收拾好的兩頭瘦豬都已被湯營長的手下人弄走了。他先將殺豬用的傢什在溪裏清洗了一下,想了想,索性脫掉衣服跳進水裏,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一連幾天趕山路鑽山林,身上已被汗水漚得發黏,這時在溪水裏一洗頓時感到渾身清爽。付大成從水裏上來穿上衣服,正要轉身回村,忽聽小溪對面的竹林裏有人哎了一聲。付大成立刻站住了,擡起頭朝對面望了望,並沒有看到人。他以爲是自己聽錯了,轉身剛要走,竹林裏又有人哎了一聲。這一次付大成聽準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想了想,就放下手裏的傢什跳到對岸,朝竹林這邊走過來。竹林裏傳出一陣聲響。付大成突然愣住了,他看到,竟是江月芳從竹林裏走出來。付大成連忙向四周看了看,上前一把又將江月芳推進竹林。他低聲對江月芳說,這種時候,你怎麼回村來了?

江月芳說,我已經在這裏等你半天了。

付大成問,有事?

江月芳說,有事。

付大成問,什麼事?

江月芳說,回去說吧。

江月芳說着就要拉付大成去自己家。

付大成立刻說,現在去你家太危險。

江月芳說走吧,我自有辦法。

付大成只好跟着江月芳朝她家走來。

付大成從江月芳臉上的表情看出來,她看到自己穿着保安團的軍服並沒有顯出意外。他有心向江月芳解釋一下,自己參加保安團只是被抓的壯丁。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

江月芳家靠近村邊,這裏稍稍僻靜一些。付大成過去雖然經常來江月芳這裏喝酒,但每次來只是坐在門外,並沒有進過屋裏。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江月芳的這間土屋競還暗藏着一個閣樓。這間土屋從表面看只是稍顯高一些,並沒有什麼特殊,但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個假煙道,鑽進這個煙道一直爬上來,就可以進入屋頂的夾層。這個夾層有半人多高,通風透氣很好,而且從外面絲毫看不出任何痕跡。付大成跟隨江月芳爬進這個夾層,看到地板上鋪着一張竹蓆,席上有竹枕,旁邊還有幾件手使的東西。江月芳告訴付大成,這個夾層還是當初鬧紅時兒子春良幫她做的,爲的就是有一天遇到什麼不測,可以用來藏身。現在這夾層果然派上了用場,她每天白天出去躲山,晚上就悄悄回來住在這夾層上。

這時,付大成發現,江月芳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她看着自己,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只是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來。這樣沉了一下,她說,你……等一下。

她這樣說罷就又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江月芳又上來,將一支竹筒放到付大成的面前。付大成看看這支竹筒,又看看江月芳。江月芳沒有說話,又轉身去拿出一小盤醃筍。

江月芳說,我釀的水酒……只有這些了。

付大成看看江月芳說,我身上……沒錢。

江月芳沉了一下說,錢的事,就不要說了。

付大成說,你剛纔說有事……究竟什麼事?

江月芳說,你先喝酒吧,喝了酒再說。

付大成搖搖頭說,你不說,我不喝。

江月芳看他一眼,說,那你就別喝。

付大成輕輕喘出一口氣,只好打開竹筒,將水酒倒進碗裏,端起來喝了。付大成已經很久沒有喝到江月芳的水酒了,這時突然喝下去,立刻感到身上轟地一熱,接着,似乎全身的筋骨都鬆展開了。江月芳又爲他倒上一碗。付大成又端起來喝了。付大成就這樣接連喝了幾碗水酒,漸漸地就感覺有些輕飄飄起來。這時,他只覺江月芳的一隻手像一片樹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這隻手很輕,很柔,如同一陣風在皮膚上拂過。然後,這隻手只輕輕一扳,付大成就慢慢地仰身躺到竹蓆上了。付大成感覺自己的衣服被解開了,接着,另一個光滑冰涼的身體就朝自己壓上來。他閉着眼,輕輕哦了一聲,兩隻手就摟住這個身體,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聽到江月芳在自己的耳邊呼吸着,噴出的氣息吹得他耳廓癢癢的。

他說,我……剛又殺了豬,你不怕身上的氣味麼?

江月芳沒有說話,只是用身體一下一下地回答着。

付大成又說,現在……你可以說了,究竟……什麼事?

江月芳突然在付大成的身上停下來。接着,付大成就感覺到,有幾滴冰涼的東西落到自己的身上。付大成激靈一下,立刻從竹蓆上坐起來。

他明白了,江月芳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他說,這件事……我原打算先不對你說的。

江月芳說,這樣大的事,你怎麼能不對我說呢?

付大成說,我想……等把事情辦好,再告訴你。

江月芳立刻睜大眼說,你……已經想好要幫我?

付大成點點頭說,在這種時候,我當然要幫你。

付大成這樣說着,突然又愣了一下。他朝江月芳的身上看了看,問,你對我這樣,就是爲了……讓我幫你?江月芳沒有說話,埋下頭去又抽泣起來。付大成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江月芳這樣抽泣了一陣,才慢慢擡起頭說,我只有……春良這一個兒子……

付大成又用力看一看江月芳,就起身下閣樓去了。

付大成想了一個下午,到傍晚時就又來到村裏的祠堂。

湯營長將準備押去城裏的人都關在祠堂裏。付大成知道,這時在祠堂門口站崗的應該是田在興。田在興和劉長庚是同鄉,而付大成與劉長庚的關係很好,因此,田在興平時跟付大成的關係也就比別人更近一些。在這個傍晚,付大成來到祠堂門口,果然看到田在興正抱着大槍坐在門前的石杵上,於是走過來壓低聲音對他說,我想……進去一下。田在興看看週五沒有人,輕聲對付大成說,這裏關的都是要犯,你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付大成點點頭說,這我知道。

田在興問,你又要去看那個打傷腿的人?

付大成一愣說,你……怎麼知道?

田在興哼一聲說,在路上,我看到你塞給他飯糰了。

付大成連忙說,這話可不敢亂說的。

田在興沒說話,朝付大成歪了一下頭。

付大成又朝周圍看了看,就趕緊進祠堂去了。

湯營長審問春良還是沒有任何結果,所以,春良被單獨關在享堂旁邊的一間小屋裏。付大成過來敲了一下門。春良的臉就在門上的小洞裏出現了。付大成朝四周看了看,掏出一把紅薯幹塞進門洞,又遞進一支裝水的竹筒,然後輕聲說,我剛纔去你家了。

春良連忙問,我媽……怎樣?

付大成說挺好,你放心吧。

春良又問,她……知道了?

付大成嗯一聲,說知道了。然後想了一下,又說,你現在不要說自己是紅軍游擊隊,也不要說自己是普通百姓,不管湯營長怎樣問,只是什麼話都不要講。

春良問,爲什麼?

付大成說,你如果承認自己是紅軍游擊隊,擔心會暴露隊伍的行蹤,可要說自己是普通百姓,就立刻會被處決,你什麼都不說,湯營長就拿你沒辦法。

春良問,今天下午,審問的那些老百姓呢?

付大成沉一下說,都已經押上山去處決了。

春良就慢慢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這時前面享堂的院子傳來一陣腳步聲。付大成連忙又向春良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記住自己剛纔說過的話,然後就匆匆朝前面走去。走過享堂的大門時,迎面碰到湯營長的衛兵。湯營長的衛兵看看付大成問,你來這裏幹什麼?

付大成支吾了一下說,來找……湯營長。

湯營長的衛兵說,湯營長在旁邊的跨院。

付大成應一聲,就趕緊從享堂裏出來了。

付大成來到街上,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他先讓自己鎮定了一下,然後就朝跨院這邊走過來。他已在心裏想好了,現在如果想保住春良的命,至少不要讓他立刻被處決,就必須讓湯營長知道,春良並不是一個普通百姓。但是,如果直接告訴湯營長春良是游擊隊也就等於出賣了他,那樣他雖然不會立刻被處決,後面反而更加危險。付大成曾親眼見過湯營長的手下人是如何處置紅軍和游擊隊的,他們殺人的方式想一想都讓人不寒而慄。所以,付大成經過一番考慮,就決定對湯營長說得模棱兩可一些。

他這樣想好之後,就朝旁邊的跨院走來。

湯營長正坐在跨院裏的一棵樟樹底下,面前的桌上擺着付大成下午剛剛收拾出來的豬下水,此時正散發出一股肉煮的香味,旁邊還有一壺水酒。湯營長一邊吃着一根豬腸子,一邊喝着碗裏的水酒,手上和嘴上都是油汪汪的。付大成走過來並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湯營長放下酒碗一回頭,發現了付大成,看看他問有什麼事?

付大成說,我來……是想向您報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湯營長聽了立刻將手裏的猜腸子扔到桌上,說,說吧。

付大成說,有一件事,我還一直沒有來得及向營長說。

湯營長皺皺眉不耐煩地說,你快說吧,究竟什麼事?

付大成似乎又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就是那個……打傷腿的年輕人。

哦——湯營長立刻站起身,朝付大成走過來,這年輕人怎麼回事?

付大成說,他……確實不是普通百姓。

湯營長問,是什麼?紅軍……游擊隊?

付大成搖搖頭說,都不是。

那是什麼?

是……是…..

付大成說了兩個是,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應該說春良是什麼。

他又想了一下,說,這樣說吧,當初我來這一帶殺豬,曾有一次碰到這個年輕人,他把我帶進一個大院子,連着殺了兩口豬,可後來一直沒給錢。

湯營長立刻問,是給他自己家殺的豬?

付大成很肯定地說,不是,那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出出進進都是人。

湯營長頓時來了興趣,問,這麼說……他是個蘇幹?

付大成連忙說,也不是,他不像是那個院子裏的人。

湯營長不耐煩了,皺起眉問,那他究竟是什麼人?

付大成說,要我看,他是幫蘇區政府做事的人。

湯營長想了想,搖搖頭說不對,如果他幫蘇區政府做事,就肯定是一個蘇幹。這樣說着又哼一聲說,我早就看出他不像個普通百姓麼!好,太好了!一個蘇幹能值六塊大洋呢!

湯營長這樣說着,端起酒碗一口氣喝下去。付大成從跨院裏m來時,感到自己通身是汗。

付大成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一件大錯特錯的事,這件事錯得幾乎要將春良的性命送掉了。春良確實曾讓付大成去給鄉蘇雛埃政府殺過兩頭豬,而且也確實沒有給錢。那一次是中秋節,鄉蘇政府準備殺兩頭豬給區蘇政府送去,然後再由區蘇政府統一送到部隊去慰勞紅軍。但當時春良對付大成說,手頭一時沒錢,暫時先記在賬上。付大成聽了還有些不太高興,說自己殺豬從不賒賬。春良卻說,蘇維埃政府是不會賴賬的,再說付大成經常來這一帶殺豬,下次再給也是一樣的。現在付大成不知怎麼竟將這件事想起來。付大成原以爲自己很聰明,他不說春良是紅軍或游擊隊,也不說他是蘇幹,只含混地說他曾幫鄉蘇政府做過事。他認爲這樣說了春良的身份就會模糊起來,湯營長就會既不認爲他是普通百姓,也不認爲他是鄉蘇幹部。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湯營長一聽他這樣說,競立刻就認定春良是一個蘇幹。付大成當然知道,如果春良被認定是蘇幹就會更加危險,因爲蘇幹還不像紅軍和游擊隊,沒有任何審問價值,所以只要抓到送上去立刻就會被殺掉。

付大成站在街上,感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攥出汗來。

付大成慢慢走出村外,來到溪邊。付大成這些年已經養成一個習慣,每遇到一件不知該怎樣辦的事情,就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靜靜地想一想。他要先讓自己的頭腦清醒起來,只有這樣才能準確地權衡利弊,也才能想清楚應該如何去做。但是,付太成在溪邊坐了一陣,卻怎麼也想不出能有什麼辦法。春良被關在祠堂裏,衛兵看管得很嚴,而且他的腿上還有傷,所以,如果想幫他逃走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他不逃走,就只陣,沒有找到蹤影,回來之後惱羞成怒之下就命人將劉長庚捆起來吊到樹上。直到這時,湯營長才知道了劉長庚竟然就是上竹村人,接着突然又意識到,那個游擊隊長叫劉儆但劉長庚卻矢口否認自己有意放掉劉長年等人。劉長庚說,他跟劉長年雖然是親叔伯兄弟,但已經多年沒有來往,況且他也深知劉長年是怎麼回事,就是再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將他放走。湯營長見再也問不出什麼結果,原想將劉長庚殺掉,但再想一想正是用人之際,而且這時抓壯丁已經越來越困難,於是就將劉長庚留下了。可是死罪饒過,活罪不免,爲了殺一做百,就命手下人當着全營人的面將劉長庚的兩隻耳朵割下來。當然,大家的心裏都清楚,湯營長割劉長庚的兩隻耳朵其實還另有目的,按上級規定,每殺掉一個紅軍、游擊隊或蘇幹,可以獎勵幾塊大洋,而去上面請賞的憑據就是耳朵,每兩隻耳朵算一個人。湯營長這樣割掉劉長庚的兩隻耳朵,剛好可以去上級那裏領到幾塊大洋。

劉長庚就這樣,從此失去了兩隻耳朵。

付大成知道,劉長庚一直對湯營長心存怨氣。他在一次喝酒之後曾對付大成說,總有一天,他會尋找~個機會將湯營長一槍崩掉。當時付大成聽了立刻驚出一身冷汗,提醒劉長庚說話當心,對他說,這樣的話如果被湯營長的心腹聽去了可不得了。劉長庚卻拿過大槍嘩地一拉槍栓說,這年月誰怕誰,真到打仗的時候子彈可不長眼,砰地一槍打死一個,你知道是哪條槍管裏射出的子彈?所以,付大成這時想,這件事如果找劉長庚應該最合適。付大成在這個傍晚找到劉長庚時,劉長庚剛剛下崗回來,正蹲在破廟裏端着一隻破盆喝粥。付大成走過來拉了他一把。劉長庚擡起頭看看付大成。付大成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劉長庚就放下破盆跟着付大成m來了。走到破廟外面,劉長庚問付大成,有什麼事。

付大成並沒有回答,領着劉長庚徑直朝村邊江月芳家走來。

這時天已漸漸黑下來,村邊的竹林只剩下一個輪廓。江月芳已經煮好了豬腸子,正在燒水。江月芳家的柴竈當初曾被春良改造過,煙道經過一間暗室,這樣做飯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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