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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女報仇,五十年不晚作文

烈女報仇,五十年不晚作文

姑姑出生那天,正是孫中山於韶關督軍北伐的日子,也就是1924年9月13日。爺爺是個窮莊稼漢,大字不識一個,委託一個沾親帶故的秀才給姑姑起名字,秀才翻閱了北伐的報道,隨口喊出了蘇紅姑三個字,意思是紅色蘇俄的姑娘,但叫了沒多久,村裏的人覺得這個名字太洋氣,又改成了蘇秀珍,至於是誰提議改的,已無從考證。在膠東半島的蘇家郜村,爺爺跟奶奶是出了名的窮苦人,從立家以來,就守着一畝半薄地和三間破草房過日子,家裏連院落、門樓都修不起,姑姑稍微懂事,就拖着棍子到處討飯,風霜雪,人情冷暖,磨鍊了她的性格,也鍛鍊了她的意志。日本投降那一年,蘇家郜村來了八路軍,歷盡生死煎熬的姑姑鼓動我父親蘇玉田。扛着要飯棍子加入了革命的行列。

烈女報仇,五十年不晚

1946年春天,故鄉開展“土改”運動,爺爺分到了五畝水澆田,陰暗的苦日子總算漸露了曙光。可是好景不長,1947年3月,國民黨重點進攻山東,地主“還鄉團”乘機殺了回來,進行了瘋狂的反攻倒算。因爲爺爺家是“匪屬”,所以“還鄉團”首先撲了過去。“還鄉團”成員蘇春夏、蘇春秋、蘇春冬兄弟仨分別扛着長槍和大刀,進門就把爺爺擒了起來,逼迫他交代我父親的下落。爺爺雖然老實巴交,卻也異常剛正倔強,在堂屋裏跟三個“還鄉團”頂撞了起來。蘇氏三兄弟惱羞成怒,押着爺爺來到了村東頭的一口水井,再三脅迫爺爺說出我父親的下落,遭到拒絕後,蘇氏三兄弟猛地將爺爺推到了深水井裏,然後又殘忍地扔下了幾塊大石板,砸得井裏一片血水……就這樣,無辜的爺爺被殘害死了。

爺爺被害的當天晚上,已經嫁到外村的姑姑就衝出了家門,風風火火地到處尋找我的父親。當時,我父親所在的昌邑縣獨立營跟隨主力轉移到了龍口一帶,遠離家鄉二百餘里。在一個深夜,已經成爲獨立營文書的我父親正在酣睡,突然被哨兵喊醒,我父親問怎麼回事,哨兵說:“你姐姐來了。”起初我父親不相信,因爲相隔那麼遠,部隊宿營又是祕密的,家裏的人不可能找到啊!但正當我父親迷惑時,姑姑真的出現了……

姑姑的行爲,感動了部隊首長,就這樣,一支三十餘人的解放軍小分隊從龍口悄悄出發了。在我父親的指引下,小分隊乘夜晚包圍了仍然住在爺爺村裏的“還鄉團”,一陣交火,就把不可一世的“還鄉團”給打垮了。蘇氏三兄弟老大蘇春夏被抓,餘者落荒而逃。

翌日,村裏召開公審大會,當衆判處蘇春夏死刑……

處決了蘇老大,姑姑心裏還是覺得惡氣沒出,她撇家舍業,跑進了尚未解放的昌邑縣城,一邊靠做針線活爲生,一邊打探漏網的蘇氏兄弟。

轉眼全國解放了,有人告訴姑姑,蘇春冬已經從青島跑到了臺灣,但蘇春秋依然窩藏在青島市。於是,姑姑找到已經隨部隊到了安丘縣的我父親,商議怎麼辦。我父親對我姑姑說:“家仇、階級仇都應當報,可是我在部隊上,行動不自由啊。”姑姑覺得我父親說的在理,獨自挎着一個包袱去了青島。

或許是蘇春秋已經聞到了姑姑的味道,就在姑姑抵達青島不久,一個熱情負責的民警告訴我姑姑,蘇春秋溜了,很有可能去了瀋陽。

就在姑姑打算去瀋陽時,卻被一夥人堵在了青島的租賃房裏。原來,姑姑自從出嫁後,一門心思替父報仇,很少過問婆家的事情,也很少跟自己的丈夫來往,婆家便招來一幫親友,逼迫她返回婆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姑姑是個機靈的人,她滿口答應了婆家人的要求,然後熱情地給遠道而來的婆家人擀麪條、做滷子。婆家人被麻痹了,認爲姑姑已經回心轉意。也就放鬆了對她的監控,就在婆家人樂呵呵地吃麪時,姑姑趁着沒人注意,爬上牆頭,從一條小巷溜走了。

烈女報仇,五十年不晚(2)

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瀋陽,姑姑在一家裁縫鋪找了一份差事,除了上班,剩餘的時間就是四處遊蕩,她在尋找那個細高個、尖腦袋的蘇春秋。1953年7月26日,朝鮮停戰協議簽訂後,東北的城市管理逐步趨向正規,姑姑作爲流動的閒散人員,經常受到派出所、居委會的查詢,倔強的姑姑不願做“另類市民”,就跟一個年齡相適的工人師傅結了婚,總算在偌大的瀋陽有了自己的家。新的婚姻,給姑姑帶來了溫暖,也帶來了穩定,但溫馨的生活並沒有消磨姑姑查找殺父仇人的決心和意志。

瀋陽城北約十華里的北陵,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封建皇家陵園,這裏古鬆參天,湖水盪漾,金瓦紅牆,斑斕耀目,每逢節假日,陵園裏遊人如織,人聲鼎沸,十分熱鬧。1955年“五一”勞動節,姑姑來到了北陵。她沒有心情遊山玩水,而是站到一棵高臺的古松樹下,仔細觀察眼前的一個個行人。傍晌時分,一個身穿藏青色中山裝,戴着一頂深藍色解放帽的男子引起了姑姑的注意。這男子揹着手,進了一座拱門,到了一級石階前,弓腰吹了吹石板,就勢坐下了。姑姑拼命眨眼,差點兒喊出了聲:這不正是蘇春秋嗎!發現了苦苦尋找近十年的殺父仇人,姑姑說不上是激動還是急躁,她顧不上矜持,撒腿就向陵園的大門口跑去,那裏有執勤的民警,她早就留意到了。

當姑姑跟隨民警急匆匆地趕到拱門時,卻發現蘇春秋不見了。民警又帶着姑姑奔向北陵的後門。那裏的門衛聽了姑姑的描述,遺憾地告訴她,那個穿藏青色中山裝的人剛剛搭乘出租車走了。

在北陵附近的一個派出所裏,民警告訴姑姑,蘇春秋之所以逃跑,可能是因爲他發現她了。姑姑悔恨不已,懇請公安民警儘快採取追查措施。六天後,民警來到了姑姑家,說蘇春秋已經潛逃,購買的是去烏魯木齊的車票,烏魯木齊警方在車站截擊,卻沒有發現蘇春秋的身影。

得到蘇春秋逃到新疆的消息,姑姑坐不住了,好歹姑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悄悄替她收拾了行裝,並將家裏僅存的120元錢也塞進了她的行囊。

姑姑帶着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告別溫馨的家庭,獨自奔向了遙遠的西域。走出烏魯木齊火車站,姑姑直接來到了鐵路公安分局,向當地警方彙報案情。接訪的警察是個山東老鄉,深爲姑姑的精神所打動,告訴她:克拉瑪依剛剛發現了大油田,擁去了許多外來人員,你不妨到那裏碰碰運氣。

第二天清晨,姑姑搭乘一輛敞篷車,風風火火地奔向了克拉瑪依。在滿目荒涼的油田會戰區,姑姑逐個工地走訪,逐個工棚探視,參加會戰的四千多外來人員,幾乎讓她看了個遍。然而,她沒能發現蘇春秋的影子。姑姑不甘心,猜想仇人一定就在克拉瑪依一帶,於是便來到了石河子的農七師,心甘情願地當了一名邊疆農業職工。在農場裏,她白天上工,晚上就騎着一輛破舊自行車四處打聽,一心要抓住蘇春秋。時間似水,在緩緩地流淌,七年過去了,蘇春秋依然沒有任何蹤跡。這期間,相隔數千裏的姑父向姑姑提出了離婚,姑姑隻身帶着年幼的女兒,居住在農場裏的兩間泥土房裏,既要面對艱難的生活,又要履行復仇的使命,她的身心遭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然而,情感的失落,現實的困苦,絲毫沒有動搖她的復仇信心。1965年,全國開展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大批工作隊派到了鄉下,姑姑覺得這是個機會,主動要求跟隨工作隊去當炊事員。她推着自行車,前面帶着女兒,後面帶着鍋竈,在茫茫的新疆西北部,一年跑了11個村落,行程兩千多公里。然而,她幾乎找遍了準噶爾盆地的西北邊緣,卻沒有蘇春秋的一點兒蹤影。

轉眼到了1996年,古稀之年的姑姑從遙遠的新疆來到了我家,在跟我父親談起追拿殺父仇人蘇春秋的經過時,姑姑滿臉遺憾,嘆息不斷。這時,我父親在誇讚了她的執著之後,又勸姑姑說:“你就別認一個死理了。如今,中央實行開明政策了,對國民黨舊職人員所犯的罪行實行了赦免,咱再這樣沒完沒了地糾纏,既違背了上級精神,也不符合世間常情。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烈女報仇,五十年不晚(3)

聽了我父親的這番話,姑姑也慢慢有了一些感悟,她說:“蘇春秋大我五六歲,他這樣奔命,恐怕早就夠嗆了。唉,都是鄉里鄉親,既然上級這麼寬容,咱也就不必一根筋了。前幾天回老家去,聽說蘇春冬從臺灣回到青島好幾年了,因爲怕咱找他算賬,一直不敢回老家啊。”

我父親聽了,對姑姑說:“唉,葉落歸根啊,咱這樣太計較了,不好啊,說不定鄉親們還笑話咱呢。”

那次談話的晚上,姑姑打開一瓶白酒,獨自喝掉了大半。第二天,她就親自給我們老家的村支部書記打了一個電話……據說,當天晚上,躲居在青島的蘇春冬就打的返回了老家。

姑姑前後五十年,奔行八千里,追蹤殺父仇人的故事,在新疆石河子、克拉瑪依和山東半島,已經成爲了一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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