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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死的酒鬼作文

淹死的酒鬼作文

周愛民終於把舊房拉倒,蓋起了一面新房,是六間松木大房,從裏到外都是新的,沒用一根舊木料,他把所有的舊木料都立在了南牆根裏,儘管他們一家人現在還窩居在西廂房裏,但周愛民的心氣兒還是足的,因爲他已經蓋起了嶄新的六間松木大房,他在人前頭還能說幾句硬氣話。還住在西廂房裏是因爲新房的“泥活”還沒有完全做完,用城市人話說,他的新房還是個毛坯房,門窗還沒有安裝,牆上還沒有抹白灰,而且連炕都沒有,所以他們一家人不得不睡在西房炕上。不過家裏的氣象是新的,就像一個渾身很髒的人穿了一件新衣服一樣,一進門,那一排白花花的松木大房似乎告訴人這一家的主人並不是個孬種,儘管院子裏很亂,人們也不敢小覷周愛民,一新蓋百醜嘛。

淹死的酒鬼

周愛民和媳婦的最大心願就是蓋一面嶄新而敞亮的松木大房。周愛民兩口從老家分出來的時候只蓋了幾間簡易的土房,叫“土搭樑”。他們有一雙兒女,女兒十歲,兒子八歲,眼看着兒女們都大了,可他們仍然擠在一間炕上,因爲他們家沒有多餘的炕分出來讓兒女們睡。由於炕道窄,周愛民和媳婦幹那種事情都得躡手躡腳,有時候還被兒女們發現。一天晚上,周愛民剛爬上去,兒子忽地站起來了,女兒接着說,大大(爸爸),你打弟弟一頓,明明睡着能看見,他還要站着看。周愛民羞得好半天沒有了聲息,第二天兒女們還沒醒來他跳起來去了地裏,他想無論如何得蓋房子了,要做三面炕,他和媳婦睡一面,女兒一面,兒子一面。現在新房有了,距他的理想只有一步之遙了,不就是三面炕嗎?幾塊磚頭,幾片石板,就能做起來,這是掐着手指頭能算的事情,不過他不急着現在就做,他想過一陣子再做,媳婦催他,他不理,他有他的道理。

原來周愛民蓋這面房子是有因緣的,周愛民有個寡婦姐姐,帶着一個兒子,他的姐夫是死了還是和他姐姐離了婚,沒有人知道,反正這個寡婦姐姐一個人帶着兒子生活了好多年,後來周愛民的姐姐得肺癌病死了,周愛民就把外甥接到了自己家裏。外甥這時候已經有二十好幾了,在舅舅家裏住了不到兩個月,就去工地上打工,但不幸又出事了,工頭讓他和幾個工人去拆一個廢舊的煙囪,煙囪塌了,他和幾個工人掉下來被埋在磚塊底下,兩死三傷,周愛民的外甥就是死掉的一個。工地上給死者賠了錢,周愛民作爲外甥的受益人領到了錢,領錢要簽字,周愛民不會寫字,他壓了手印,他在壓手印的時候哭得非常傷心。領到錢之後,他一個人買了一瓶酒在沒人處咕嘟嘟地喝了,邊喝邊哭,喝完了還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來時錢還在身上,他就帶着錢回家了。

不久周愛民的房子就蓋起來了,人們都說周愛民的房子是用他外甥的命價蓋的,要不然周愛民哪來的那麼多錢蓋房子?對此,周愛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不作迴應,他懂得財不外露的道理,所以房子覆了瓦之後就把裏面的活撂下了,等到明年再做,他要讓人們看看,他的房子是他一點一點苦出來的,他要堵住人們的嘴,用外甥的命價蓋了房子,這樣的名聲他是背不起的。

人有錢和沒錢就不一樣,俗話說“人沒有光陰鬼一般,茶沒有青鹽水一般”,周愛民手裏壓着錢,說話底氣十足,走起路來腳下生風。他雖然在光腳上穿着布鞋,衣服也是皺巴巴的,但他的心態不和他的穿着在一個水平上,他敢於藐視別人。當別的男人挑水飲牲口或者在門前的小河溝裏淘洗土豆的時候,他總會提着一條子豬肉從他們前面悠閒地走過。五荒六月的,面櫃裏能有一片臘豬肉就不錯了,誰家有條件經常稱新鮮白嫩的豬肉吃呢?他雖然住在西邊的那一間土炕上,但他的舉止體態就像是在新的大房炕上一樣,他的旁邊就是一排嶄新豁亮的大房,只不過沒有住進去。所以當他躺在西房炕上的時候,靠着被子,高高地翹起二郎腿,看着媳婦將肥肉片子在鍋裏“呲呲呲”地攪動,那個舒坦勁兒,甭提有多美當。吃飯的時候,他要斟上二兩酒,就着飯喝下去,這是他雷打不動的規矩。

媳婦說今年不拾掇房子,那你到外面去打工掙點錢,掙多掙少過了年就拾掇房子,再也沒有人說什麼。周愛民說今年不能去打工,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是三十七歲的本命年,這一年命最硬,最好是呆在家裏不出門,他的外甥死的時候是二十五歲,也是本命年上死的,他和他的外甥都屬雞,他比外甥大一輪,所以今年不能出門。他還認爲外甥死是因爲沒有禳解,他沒有勒一條紅褲帶,所以壓不住煞氣,他的外甥沒有母親,沒人給他縫紅褲帶,所以沒有躲過這一劫。三十七的本年比二十五的本年要硬得多,所以他要格外小心,他讓媳婦給他縫了一條紅褲帶,勒在腰裏,大襟底下還露出一截紅布頭來。不出事就是掙到了錢,只要平安地度過本命年,到了明年他就可以放心膽大拾掇房子,以後的路就順暢許多。

人們見到周愛民,就問他:“周愛民,今年沒出門嗎?”

周愛民說:“沒去,窩在家裏修業(蓋房子),房子蓋不出來,哪裏都去不了。”

“你也用不着出門去掙錢,你閉着眼睛都能蓋出一面大房來。”問話的人說。

“對,誰不知道你是財神爺呢。”另一個人說。

周愛民有些飄飄然起來,就爽快地說:“好,今天我請弟兄們喝酒。”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張一百元的紅版鈔票,遞給了身邊的人。

淹死的酒鬼(2)

戰場就擺在周愛民的莊廓邊的一塊樹林子裏,後晌的陽光懶洋洋地照着,在樹林子裏灑下斑駁的光影,草皮像綠毯子一樣,各個精神得像吹足了氣的氣球,圍成一圈兒,酒就擺在圓圈的中間。周愛民出錢買了酒,他就成了酒場的主角,人人要爭着跟他划拳,周愛民就像領導接見部下一樣一個個地跟他們見面,一圈下來,周愛民的頭有些大了,眼睛直楞楞地不靈泛起來。周愛民想休息一會,大家說剛纔是大家給他當關,現在周愛民要給大家當關,還要和每人劃一圈。周愛民一拍大腿,說難得弟兄們看得起他,又吆五喝六地划起來,最後喝到太陽西斜,周愛民連舌頭都喝大了,像一灘泥一樣倒在草灘裏,其他的人也都喝得東搖西擺,幾個人拉拉扯扯地把周愛民送回家裏,在夕陽的光影裏幾個人的影子扭結在一起,就像互相撕打的幽靈一樣。

周愛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飯罷(早飯過後)時候,太陽升起老高,周愛民依稀記得昨天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了家,頭疼得厲害。他讓媳婦給他做豆麪拌湯(用豆麪做成的麪糊糊,加蔬菜和作料),他每次喝醉酒就喝一頓豆麪拌湯,兩三大碗豆麪拌湯喝下肚,渾身一出汗,就感覺好受了。媳婦做好了豆麪拌湯給他端上來,他把辣子和醋調得旺旺的,正唏溜唏溜喝的時候昨天的那一幫酒朋友又來了,擡着兩瓶酒,說是昨天周愛民請他們喝了酒,今天他們要請周愛民喝酒,不然就不夠弟兄們的交情。周愛民受寵若驚,雖然昨天的酒勁還沒有過去,也只得“應戰”,媳婦有些不高興,但沒有表現出來,就半開玩笑半真實地說,重茬的尻子上挨板子,你們還有本事喝呀?臉上還帶點笑容。周愛民說這婆娘,說這喪氣話,家裏來人就是來福,還不快整兩個菜給弟兄們下酒,媳婦一低頭出去炒菜,周愛民就和一幫人擺開了戰場。不一會兒媳婦端上來了一碟子涼拌蘿蔔二話沒說就出去了,幾個人就着蘿蔔划拳喝酒,划拳的聲音和吃蘿蔔的聲音一樣脆快。不久兩瓶子酒就見底了,酒喝得正在興頭上,周愛民掏出錢來,是一沓嶄新的紅版,別人說今天是他們請客,酒沒有了,理當是他們買,不能讓周愛民出錢,周愛民說這是在我們家裏,酒理當由我買,這是盡地主之宜,就碼一張給旁邊的人去買酒,取錢的聲音和吃蘿蔔有一樣的脆響。

周愛民今天戰績不小,他們每人先當了一關,接着分成兩幫打擂臺,周愛民的拳劃得出奇地好,打擂臺的時候連一盅酒都沒喝,所以結束的時候其他幾個人都搖搖擺擺的,他還好好的,他看着那幾個人走出家門口,心裏有一種勝利者的快意,嘴裏哼着小曲兒到巷道里去轉悠。炕上一片狼籍,像剛剛撕殺過的戰場。

周愛民回來的時候,媳婦的臉拉得好長,媳婦問他花了多少錢,周愛民豎起了食指,說就一張,媳婦說是你的那些屁朋友請你呢還是你請他們,昨天你剛請了他們,今天又請客,你有多少錢?多咋把那點錢生髮完了,我看你拿啥拾掇房子。周愛民說家裏來了人不請客咋成?今年我不出門,只要不出事就萬事大吉,喝點酒花不了多少,明年我一出門就能掙大錢。俗話說,飽暖思淫慾,周愛民說着就去抱媳婦親熱,媳婦一把把他推開,去收拾碗筷,碗盞碰撞發出很大的聲音,周愛民氣呼呼地倒在炕上,把頭塞進了被子裏。

周愛民好幾天沒有喝酒,就悶得慌,他在巷道里找那些人,可那些人有意躲着他,不和他打照面,周愛民心裏納悶,想他沒有惹着他們,他們爲啥躲我。好不容易在拐角的地方碰到了一個人,問爲啥不理他,這人說喝了一頓酒就遭女人罵,還不如去喝尿。周愛民知道這是在說自己,就一拍胸脯說男人們喝酒還由得了女人?就拿出錢來讓這人去買酒買肉,自己打電話叫其他的弟兄們,這人推辭,周愛民唬着臉說不去買酒買肉就跟他急,這人只好去了。周愛民叫了一幫人就進了家門。

媳婦不讓在西房裏喝酒,周愛民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領着一幫人到了剛蓋成的北房裏,就在堂屋地裏擺了一張桌子,頗有些梁山聚義的味道,幾個人吆五喝六地喝起來,房子沒有門窗,聲音就沒有阻擋地飛出來,站在巷道里就能聽見。今天周愛民心裏有點氣,划拳就不贏,就第一個醉了。其他幾人要回家,可週愛民不讓回,硬要他們繼續喝酒,說如果他們走了,他就要用斧頭砍自己,幾個人以爲是周愛民嚇唬他們,笑笑的走了出去。周愛民走進牛圈,拿起斧頭就在自己頭上砍了起來,滿臉蚯蚓一樣地爬滿了血綹子。幾個同伴聞聲趕緊回來,奪去了周愛民手裏的斧頭,叫來保健員把周愛民的頭包紮了,幾個人壓着讓他躺在炕上。周愛民嘴裏還喊着要喝酒,不讓他們離開,幾個人說他們不走,就陪着他喝酒,周愛民這才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睡着了,幾個人才離開。

第二天,周愛民醒來發現自己頭裹着紗布,媳婦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收拾包袱,周愛民問媳婦怎麼會事,媳婦沒有出聲,拎起包袱就走了。

中午,兩個學生回來了,一看不見了娘,就像霜打了的花兒一樣蔫了下去,周愛民問是怎麼會事,他頭上怎麼纏着紗布,一雙兒女都不理他,問得緊了,兒子說你自己砍的,周愛民這才恍恍糊糊記起了昨天的一些事情。周愛民想給他們做飯,但頭疼得厲害,炒土豆、做麪食飯竟沒有一樣會做的。兩個孩子像鳥兒在樹上盤旋一樣,找不着窩就又飛走了,周愛民不知兩個兒女去哪裏,追出去問他們,兩個人齊聲說去找娘。

周愛民呆坐在家裏,像拔掉翅膀的蒼蠅一樣,他有些後悔昨天的舉動,但一想昨天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要怪他的媳婦,他的媳婦要是不給他們臉色看,他的弟兄們就不會激將他,他也不會硬請他們喝酒,也就不會有昨天的事情,最少他昨天也不會醉得那麼快,這也許是他在本命年裏要受的一點災殃吧,這樣想着,他的心裏也就釋然了。但男兒無婦不成家,更何況兩個兒女也跟去找母親了,他成了孤家寡人,得把他們找回來。周愛民就去了丈人家,孃兒三個果然在丈人家裏,兒子和女兒拿眼瞪着他,媳婦不跟他說話,也不理他,就像沒看見一樣。媳婦越是不說話,周愛民心裏越是發慌,就像戰爭爆發前的沉默一樣,周愛民說了一句非常沒底的話,我是來叫兩個孩子去上學的,媳婦和兩個孩子都沒有反應,就像在沉默的空間中劃過了一聲哨音一樣,過後還是沉默。丈人數落了周愛民幾句,然後勸說女兒回去。周愛民的媳婦這才爆發出來,像機關槍掃射一樣數說周愛民的不是,說你把頭砍爛算啥,拿斧頭把頭砍下來纔算本事,說得周愛民心裏一陣陣發怵,找不着南北,只好說你不回去可以,但家裏的那些雞我可伺候不了。媳婦長嘆了一聲,說不是看在兩個娃娃的臉上,我今天就跟你離婚,你信不信,說着掖起包袱,領着兩個孩子往家走。周愛民跟在媳婦的後面,頭不住地點着,雙手合在胸前,心裏不住地念阿彌陀佛。

淹死的酒鬼(3)

周愛民回到家裏,大有撤頭換面,重新做人的架勢,對媳婦說今天老母雞在窩裏下了四個蛋,你給兩個娃娃每人炒兩個,我這就收拾新房子,趕天冷的時候就搬進新房子去住。自己拿着捲尺量門窗的尺寸,量頂棚的大小,還要用鋁合金將房子封閉了。周愛民一邊量尺寸,一邊讓兒子用計算機合計錢數,聽到媳婦在西廂房裏炒雞蛋的聲音,又唱起來了。周愛民興沖沖地要騎着自行車往建材鋪子定材料,媳婦說你白紗布裹着頭還有臉見人嗎?等你的那個尿脬頭好了再去不遲。周愛民恩啊地答應着,心裏感激媳婦心疼他,恨不得頭馬上就好了。

過了幾天,周愛民把紗布取了,頭上還有幾條傷疤,他也就顧不得傷疤,拉過自行車就去建材鋪子。路過樹林子的時候,看見幾個酒朋友又坐在草灘子裏喝酒,他們看見周愛民就打招呼,一個說,周愛民,這幾天沒見面,到哪裏去了。周愛民說在家裏哩。另一個說人家溜媳婦的胯蛋子哩,又一個說在家裏給媳婦當兒子吧。周愛民說誰給媳婦當兒子,你呢。那個說有膽子再敢喝酒不喝?周愛民把自行車望路邊一扔,說哪個不敢,就衝進樹林子裏喝起來,幾個人殺了個昏天黑地,周愛民就像趙子龍大戰長阪坡,幾進幾齣,喝了個落花流水。

媳婦在家裏等周愛民,左右等不來,兩個學生娃放黑學回來了,還不見周愛民的蹤影。孃兒幾個吃了晚飯,照着手電筒去找周愛民,路過樹林子的時候,幾個人在路邊看見了一團黑黑的東西,用手電筒一照,果然是周愛民,自行車早已不知去向。幾個人將周愛民拉起來,眼睛閉着,喊他也不給聲音,只是走着氣兒。孃兒幾個緊張了,趕緊叫來了幾個人,將周愛民拉回家裏,平放在炕上,幾個人守在旁邊,媳婦不時用手試試周愛民的鼻口,有氣,自己就眯一會兒,一直到了天亮。

到了中午,周愛民才睜開了眼睛,看見圍着一圈人,問這是怎麼了,媳婦說問你的那些先人去,她早叫來了兩個老漢和幾個莊員,說她男人已經還陽了,她沒辦法和這樣的男人再過日子,她要和他離婚,今天就離。莊員們看她是認真的,就拿好話勸她,她哪裏聽得進去?周愛民巴巴地望着媳婦,口裏不能說話,兩咕嚕眼淚只是流着。媳婦說她現在就離了這個家,手續後頭再辦,兩個孩子也跟着她,孃兒三個吱吱嗚嗚地哭着去了。

周愛民在家裏躺了一天,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婆娘娃娃都走了,留下他一個光桿司令還有什麼意思?還是那句話,“男兒無婦不成家”,等他酒稍醒之後,就找上了丈人家的門,這次丈人一見他,二話沒說就操起一根木棒攆着要打,周愛民跑到花園的邊裏,丈人追過來,周愛民又跑到花園的另一頭,丈人女婿圍着花園轉圈子。轉了幾圈,丈人累得坐在地上直喘。周愛民乘機鑽進了房裏,媳婦正背對着他抹眼淚,周愛民以爲媳婦的心軟了,說離婚是在嚇唬他,他想說他照顧不了那些雞,剛說出一個雞字,媳婦猛轉過頭來說那些雞她全都不要了,連房子也是他的,她只要兩個娃娃。周愛民聽了媳婦的話,愣住了,他看看兩個孩子,說跟我回去,兩個孩子撕住母親的衣襟不理他,他一咬嘴脣出來了,走到大門的時候,丈人把棍子甩了出來,落在他的腿肚子上。

周愛民氣不過,心裏想着媳婦和兩個娃娃,她二話不說就把兩個娃娃領走了,難道娃娃是她一個人的?不能讓他短了周家的根脈,娃娃一定要要回來,至少要把兒子要回來。又殺上了丈人家的門,媳婦看見他恨恨的眼光,下意識地把兩個孩子攬在懷裏,丈人過來要揪周愛民,被周愛民推在一邊。男人發起狠來,就有許多力氣,周愛民的兩個舅子外面打工不在家,媳婦和丈人敵不過他,周愛民過來搶兒子,兒子撕住母親的衣服不放,周愛民硬將兒子拽起來,夾在腋下往外走,兒子的兩條腿胡亂踢騰着,媳婦在屋裏大聲號哭。

周愛民把兒子抱回家,就給兒子炒雞蛋,給兒子說些傳宗接代續香火之類高深的話,兒子不聽,哭喊着要去找娘,周愛民拿起一根條子抽了兒子幾下,兒子就不哭了。周愛民對兒子說只要他不哭,不去找娘,就給買好吃的,兒子點頭。周愛民就出去買東西,買了一箱方便麪,回到家裏,又不見了兒子,趕緊追了出去,兒子正往去丈人家的路上跑,周愛民逮住兒子又夾了回來,就在家裏守着兒子。兒子去上學,他送到學校,兒子放學,他就在學校門口等,學生都走完了,還不見兒子出來,問問別的學生,說是翻牆走了。周愛民趕緊找到丈人家裏,不見兒子的蹤影,媳婦和女兒的蹤影也沒有,問丈人,丈人說:我毬知道!

周愛民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收拾房子的興頭也沒有了,他看着新蓋的毛坯房,房子張着白瓷瓷的牙口,好象正在嘲笑他。周愛民去找他的那些酒朋友,這些人已經作鳥獸散,不見一個人的影兒。周愛民自個兒買了酒到家裏去喝,喝醉了,就唱起來,一會兒唱的“花兒”,一會兒唱的是皮影戲,一會兒唱《十月懷胎》,一會兒又唱《男寡婦上墳》,聲音在敞開着的窗框子和門洞裏傳出來,聽了讓人發怵。

周愛民基本上不做飯,也不吃飯,酒是卻必不可少的,每天一早,他用一大碗酒泡着饃饃吃了,就攥着個酒瓶子在巷道里轉悠,逢人就拉住,讓人和他一塊喝酒,別人聞到他身上一股酸澀的味道,早已躲得遠遠的。周愛民就自己一邊喝酒一邊說着胡話,對着牆壁,對着樹木,對着遠處的山,舉着酒瓶子要和它們對飲。到了晚上,還對着月亮說話。人們知道周愛民喝酒已經上了身,任由他在各處轉悠,誰也沒有理他,也不敢理他。

一天,人們發現河槽灘裏躺着一個人,從河裏撈上來,是周愛民,不知道是酒淹死的,還是水淹死的,反正人早已經沒有氣了。有人說他看見周愛民從橋上掉下河去,被水衝出了一段地方,就擱淺在了河中間的沙灘上。人們把周愛民用擔架擡回了村裏,周愛民的屍體往村裏運去的時候,半截紅褲帶還露在擔架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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