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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這樣的夜，適合遐想，也適合思念。——題記

我躺在外婆的臂彎裏，聽她講五斗櫥裏的八音盒會唱很多動聽的歌，她說，等我在她身邊長大了，才能送給我。

幼年時的每一年夏夜都是如此，在南方的小鎮慵懶繾綣，我以爲外婆也和我一樣習慣了這樣一遍又一遍關於八音盒會唱歌的傳說，一個又一個數着夜空繁星的夏夜，卻不曾想，她在每一個夏夜都有着自己的憂愁。

國中之前，外婆帶着我一起在南方的小鎮過着靜謐的生活，媽媽和爸爸都在外地工作，假期回家偶爾帶些新鮮玩意兒，陀螺、玩具車、熒光棒……濃墨重彩地刺激着我對城市生活的好奇，有時候一個小小的蝴蝶結髮卡就能讓我在鏡子前流連半天，想象着以後上學的地方。

“留下來有什麼不好？……”我獨自拿着媽媽新買的裙子轉了個圈，聽見院兒裏外婆儘量壓低聲音和媽媽說的話，其實他們根本不用降低聲調，這樣的對話我已然熟悉，也有點厭倦，我故意走到院裏抱着媽媽說裙子好漂亮。餘光瞥見外婆失落的神情，她囁嚅着說“八音盒的音樂也很漂亮的……”語氣竟是那麼的無力。

媽媽和爸爸第一年決定外出的時候，外婆牽着我一直送到車站，兩鬢斑白的老人臉上有些僵硬，嘴角的紋路時而呈半圓時而呈直線，嘴角抿了又抿，看看媽媽又看看我，眼裏滿是哀求，我上一次看到倔強的外婆這麼脆弱，還是我私自從外婆的五斗櫥裏翻出八音盒來偷偷玩耍的時候，據媽媽說那是外公年輕時送給外婆的洋玩意兒，外公病逝後，外婆一直封存在五斗櫥裏不再拿出，她的倔強把思念也一併封存。

當外婆看到我手裏碰着的屬於她的舊物，臉色瞬間變了，我立在原地無所適從，正要轉身放回，突然看到外婆嘴角盪開深深的紋路，“你以後留在婆婆身邊好不好，留下來婆婆就把八音盒留給你……”她蹲下來摸着我的頭說。那時的我特別無所適從，我想我一定幹了天大的壞事。

當時的我不知道當時的外婆的心裏怎麼想，但是如今想來竟有滿滿的疼惜，那是一個老人對兒孫極盡哀求的交換條件。

後來，媽媽堅持接我到城市裏讀書，我想外婆也一起走，但外婆在力爭了一晚之後便不再說什麼，熟悉的那句“留下來有什麼不好？”變成了“我留下來挺好的……”之後是無盡的沉默。

外婆在前年病逝，我們當夜趕回小鎮，最後一面都未曾謀見，我終於有機會自己打開八音盒，而裏面什麼音樂也沒有，只是一個普通的木盒子，盒蓋刻着“願終生不離不棄，留守此地相伴相依。——夫”

我一擡頭，又看見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多少人提劍縱馬，說要詩酒話天涯，而又有多少人說要堅守一隅，相伴終老，這是外婆一輩子的憂愁也是外婆一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