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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右遊日記一作文

江右遊日記一作文

【原文】

江右遊日記一

丙子(公元1636年)十月十七日雞鳴起飯,再鳴而行。五里,蔣蓮鋪,月色皎甚。轉而南行,山勢復簇,始有村居。又五里,白石灣,曉日甫升。又五里,白石鋪。仍轉西行,又七裏,草萍公館,〔爲常山、玉山兩縣界,〕昔有驛,今已革革除矣。又西三裏,即南龍北度之脊也。其脈南自江山縣二十七都之小筸gān嶺,西轉江西永豐東界,迤邐至此。南北俱圓峙一峯,而度處伏而不高,亦束而不闊。脊西即有一澗南流,下流已入鄱陽矣。洞西累石爲門,南北俱屬於山,是爲東西分界。又十里爲古城鋪,轉而南行,漸出山矣。又五里,爲金雞洞嶺。仍轉而西,又五里,山塘鋪,山遂大豁。又十里,東津橋,石樑高跨溪上。其水自北南流,其山高聳若負扆,然在玉山縣北三十里外。蓋自草萍北度,即西峙此山,一名大嶺,一名三清山。山之陰即爲饒之德興,東北即爲徽之婺wù源,東即爲衢之開化、常山,蓋浙、直、豫章三面之水,俱於此分焉。餘昔從堨yè埠山裘裏,乃取道其東南谷中者也。渡橋西五里,由玉山東門入,裏許,出西門。城中荒落殊甚,而西,城外市肆聚焉,以下水之埠在也。東津橋之水,繞城南而西,至此勝舟。時已下午,水涸無長舟可附,得小舟至府,遂倩之行。二十里而暮,舟人乘月鼓棹夜行。三十里,過沙溪。又五十里,泊於廣信之南門,甫三鼓也。沙溪市肆甚盛,小舟次停河下者百餘艇,夾岸水舂之聲不絕,然聞其地多盜,月中見有揭而涉溪者,不能無戒心。廣信西二十里有名橋瀕溪,下流又有九股鬆,一本九分,參霄競秀,俱不及登。

十八日早起,仍覓其舟至鉛山之河口。餘初擬由廣信北遊靈山,且聞其地北山寺叢林甚盛,欲往一觀。因驟發膿瘡,行動俱妨,以其爲河口舟,遂倩之行,兩過廣信俱不及停也。郡城橫帶溪北,雉堞不甚雄峻,而城外居市遙控,亦山城之大聚落也。城東有靈溪,則靈山之水所泄;城西有永豐溪,則永豐之流所注。西南下三十里,有峯圓亙,色赭崖盤,名曰仙來山。初過其下,猶臥未起,及過二十里潭,至馬鞍山之下,回望見之,已不及登矣。自仙來至雷打石,二十里之內,石山界溪左右,俱如覆釜伏牛,或斷或續,〔不特形絕崆峒,並無波皺文,至纖土寸莖,亦不能受。〕至山斷沙回處,霜痕楓色,映村廬而出,石隙若經一番點綴者。又二十里,過旁羅,南望鵝峯,峭削天際,此昔餘假道分水關而趨幔亭之處,轉盼已二十年矣。人壽幾何,江山如昨,能不令人有秉燭之思耶!又二十里抵鉛山河口,日已下舂,因流平風逆也。河口有水自東南分水關發源,經鉛山縣,至此入大溪,市肆甚衆,在大溪之左,蓋兩溪合而始勝重舟也。

十九日晨餐後,覓貴溪舡chuān即船。甚隘,待附舟者,久而後行。是早密雲四布,時有零。三十里,西至叫巖。瀕溪石崖盤突,下插深潭,澄碧如靛,上開橫竇,回亙峯腰,〔穿穴內徹,如行廊閣道,窗櫺戶牖都辨。〕崖上懸書“漁翁隱次”四大字,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指石級緊貼水面而向上延伸。急呼舟子停舟而上。列石縱橫,穿一隙而繞其後,見一徑成蹊,遂溯源入壑。其後衆峯環亙,積翠交加,心知已誤,更欲窮源。壑轉峯迴,居人多截塢爲池種魚。繞麓一山家,廬雲巢翠,恍有幽趣。亟投而問之,則其地已屬興安。其前對之山圓亙而起者,曰團雞石嶺,是爲鉛山之西界。團雞之西即叫巖寺也。叫巖前臨大溪,漁隱崖突於左,又一崖對突於右。右崖之前,一圓峯兀立溪中,正如揚子之金、焦,潯陽之小孤,而此更圓整,所稱印山也。寺後岩石中虛,兩旁回突,庋guǐ置放以一軒,即爲叫巖。巖爲寺蔽,景之佳曠,在漁隱不在此也。叫巖西十里爲弋陽界,又有山方峙溪右,若列屏而整,上有梵宇,不知其名,以棹急不及登,蓋亦奇境也。又三十里,日已下舂,西南漸霽,遙望一峯孤插天際,詢之知爲龜巖,在弋陽南十五里。餘心豔之,而舟已覓貴溪者,不能中止。又十里至弋陽東關,遂以行李託靜聞隨舟去,餘與顧僕留東關外逆旅,爲明日龜巖之行。夜半風吼雨作。

二十日早起,雨不止。平明持蓋草編雨具行,人弋陽東門。其城南臨溪上,溪至此稍遜而南,瀕城乃復浚支流爲濠,下流復與溪合。雨中過縣前,又西至西南門,遇一龜巖人舒姓者欲歸,遂隨之出城。過濠梁,三裏,渡大溪。溪南有塔,乃弋陽之水口也。自是俱從山岡行,陀石高下,俱成塊而無紋,纖土不受也。時雨愈甚,淋漓雨中,望龜峯杳不可睹。忽睹路口一峯,具體而小,疑即夜來插天誘餘者,詢之知爲羊角嶠,其去龜峯尚五里也。比至,遙望一峯中剖如門。已而,門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即天柱峯也。及抵其處,路忽南去。轉而東入,先過一堰,堰南匯水一池,即放生池也。池水兩浸崖足。循崖左鑿石成棧,〔即展旗峯也。〕上危壁而下澄潭,潭盡,竹樹扶疏,掩映一壑,兩崖飛瀑交注,如玉龍亂舞,皆雨師山靈合而競幻者也。既入,忽見南崖最高處,一竅通明,若耳之附顱,疑爲白雲所凝,最近而知其爲石隙。及抵方丈,則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爲雲氣氤氳,隱現不定。時雨勢彌甚,衣履沾透,貫心上人急解衣代更,爇ruǒ火就炙,心知衆峯之奇,不能拔雲驅矣。是日競日夜雨,爲作《五緣詩》。晚臥于振衣臺下之靜室中。

【譯文】

丙子年十月十七日雞叫頭遍時起牀吃飯,叫第二遍時出發。走五里,到蔣蓮鋪,月色特別皎潔。折向南行,山巒又簇擁在周圍,並開始有村莊。又走五里,到白石灣,太陽才升起。又走五里,到白石鋪。仍轉向西行,又走了七裏,到草萍公館,這裏是常山、玉山兩縣交界處,以前設有釋站,如今已經撤銷。又往西三裏,就是南面的主山脈往北越的山脊。這條山脈從南邊江山縣二十七都的小覃嶺,轉往西到江西永豐縣東界,再曲折綿延到此處。山脊的南北部都聳立着一座圓形的山峯,但山脊低伏而不高,並且也狹窄而不寬闊。山脊西面就有一條山溝水向南流,下游一直流入都陽湖。山溝西面用石頭累砌成門,門的南北兩邊都連着山,是東西的分界線。又走十里爲古城鋪,然後折往南,逐漸出了山。又走五里,爲金雞洞嶺。仍舊轉向西,又走五里,到山塘鋪,山勢便大爲開闊。又走十里,到東津橋,一座石橋高高橫架在溪流上。橋下的水自北流往南,橋後的山高高聳立,像是在後面立起一道倚天屏障,然而那山遠在玉山縣北面三十里外。大約山脈從草萍往北越過後,便在西面聳起爲此山,〔它一名大嶺,又叫三清山。〕山的北面就是饒州府的德興縣,東北面就是徽州府的姿源縣,東面就是衡州府的開化縣和常山縣,浙江、南直隸、江西三面的水,都是從此山分流的。我從前從竭埠到裘裏,就是取道它的東南山谷中。越過橋向西走五里,由東門進入玉山縣城,一里左右,出了西門。城中荒涼衰敗得很,而西城外的市集店鋪聚集,因爲船舶的下水碼頭在那裏。東津橋來的水,繞過城南往西流,到此處便能夠行船。當時已下午,河水乾枯沒有大船可搭乘,找到一隻到府城去的小船,便請求船伕開船。行二十里天黑下來,船伕乘月蕩漿夜航。行三十里,經過沙溪。又行五十里,停泊在廣信縣城南門外,這時才三更。沙溪的集市店鋪很繁盛,停泊在河中的小船有一百多艘,河兩岸水雄的聲響此伏彼起,然而聽說這地方盜賊多,月色中見有人挽起衣裳渡過溪流,所以不能無防備之心。〔廣信縣西二十里有座石橋瀕臨溪流,下游又有一棵九股鬆,一根樹幹分出九股枝權,枝葉聳入雲霄,爭相竟秀,但都來不及登臨了。〕

十八日早晨起來,仍然找到昨天乘的那隻船坐到鉛山縣的河口。我原打算從廣信向北遊覽靈山,並且聽說靈山北山寺廟宇興盛,想前往一觀。因驟然生膿瘡,一切行動都受妨礙,而這船是到河口去的,於是請求船伕開船,這樣就兩次經過廣信都沒能停留。廣信府城呈帶狀橫向坐落在溪流北岸,城牆上排列如齒的矮牆不很雄峻,城外的房舍集市與它遙相控扼,也是山城中的一個大村落。城東有條靈溪,是靈山的水泄流的河道;城西有條永豐溪,永豐縣的水流注其中。往西南下航三十里,有座山峯呈圓狀橫亙,顏色赤褐,崖壁盤曲,名叫仙來山。起初船經過山下時,我仍躺着沒有起來,等過了二十里潭,到馬鞍山下,回頭望見,已經來不及去攀登了。從仙來山到雷打石,二十里內,石山分立在溪流左右兩岸,一座座都像翻蓋着的鍋,臥伏的牛,或斷開或相連,不僅形態獨特空靈,並且表面平滑無褶皺,以至絲毫泥土和極短小的樹草莖杆都沒有。到了石山斷開有泥沙的地方,霜的痕印和楓葉的顏色掩映村舍,呈現在眼前,石頭的縫隙間像是經過了一番點綴。又行二十里,經過旁羅,向南眺望鵝峯,尖峭陡直地聳立在天際,這裏就是以前我經過分水關前往慢亭的出發地,轉眼已經二十年了。歲月流逝,江山依舊,怎能不令人產生秉燭思舊的念頭呢衛又行二十里,到達鉛山縣河口,太陽已經下山,因爲水流平緩風又逆向所以才這樣慢。河口有條水從東南的分水關發源,流經鉛山縣城,到此處匯入大溪。縣城裏買賣店鋪很多,排列在大溪的左岸,這是因爲兩溪匯合在此可以航行載重量大的船隻的緣敵。

十九日早餐後,找到去貴溪縣的船,船艙很窄。因等候其他乘客,許久後纔出發。這天早上天空佈滿雲彩,不時飄落零星小雨。行三十里,往西到達叫巖。瀕臨溪流的石崖盤曲突兀,下插深潭,潭水清澈碧綠如靛,崖間有橫向的孔穴,曲折橫貫在山峯半腰,孔穴穿透岩石通到裏面,如同走廊閣道,門窗都依稀可辨。崖上寫着“漁翁隱次”四個大字,崖的右側就有石瞪映照出溪中流波。我急忙叫船伕停下船來,攀援而上。石頭縱橫排列,穿過一條石縫繞到後面,看到一條山路,於是沿山路往上進入深谷中。深谷後面衆多山峯連綿環繞,樹草叢密交錯,我心裏知道已經走錯了路,卻更加想探尋到山路盡頭。溝壑曲折山峯盤繞,許多居民切斷山塢砌起池塘養魚。坐落在山腳的一戶山村人家,房屋在山間雲霞和樹木翠色中,隱約間顯出幽趣。趕忙過去打探,則那裏已屬於興安縣。房屋前面對着的呈圓形橫亙而聳起的山,叫團雞石嶺,它是鉛山縣的西界。團雞石嶺的西面就是叫巖寺。叫巖前面瀕臨大溪,漁隱崖高聳在左邊,又有一座山崖與它對着,高聳在右邊。右邊山崖的前面,有一座圓形山峯直立在溪中,正如揚子江中的金山、焦山和得陽江中的小孤山,但此峯更爲渾圓齊整,它就是所稱的印山。叫巖寺後面的岩石中間是空的,兩旁迴環突兀,巖間架着一軒,這就是叫巖。叫巖被叫巖寺掩蔽着,美好空闊的景緻在漁隱崖而不在這裏。叫巖往西十里爲弋陽縣界,那裏又有座方形的山屹立在溪流右岸,如同列置着一道齊整的屏風,山上有佛宇,但不知名稱,因爲船急於向前航行來不及攀登,大概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又行三十里,太陽已落山,西南方雲霧逐漸散盡,遠遠望去,一座孤峯高插天際,詢問後知道是龜巖,它在弋陽縣南邊十五里。我心中豔羨龜巖,但已找了到貴溪縣去的船,不能中途停止。又行十里到弋陽縣東關,於是把行李交託給靜聞隨船先去,我和顧僕停留在東關外旅店中,爲的是明日到龜巖去遊覽。半夜時狂風怒吼,下起了雨。

二十日早晨起來,雨下個不停。天大亮時打着雨傘出了旅店,進入弋陽縣城東門內。縣城南臨溪流,溪流到這裏稍微折向南,於是瀕臨城牆又開挖了一條支流作爲城壕,它的下游又與溪流匯合。雨中經過縣衙前,又往西到西南門,遇到一個姓舒的龜巖人打算回家,便跟隨他出了城。越過護城河上的橋,走三裏,渡過大溪。溪南岸有座塔,這裏是弋陽縣的水口。從這裏起都是在山岡間走,石頭高高低低,都是整塊整塊的,沒有紋,沒有絲毫的泥土。這時雨下得更大,從淋漓的雨幕中眺望龜峯,杳不可見。忽然看見路口有座山峯,形狀如同龜峯,只是小一些,我懷疑它就是昨晚所見的那高插在天際誘我心動的山峯,詢間後知道它是羊角嬌,離龜峯還有五里遠。等到了山峯前,遠遠望去,一座山峯中間破裂開,如一道門。隨後見石門的南面忽然岔出一片石塊,如同圭玉,那裏就是天柱峯。等到了那片石塊處,路忽然折向南去。我轉往東進去,先經過一座攔水壩,壩南面匯積了一池水,它就是放生池。池水浸沒了兩邊的崖腳,沿着山崖的左邊,有一條鑿開石壁築成的棧道,這裏就是展旗峯。上面是高聳的崖壁,下面是清澈的水潭,潭的盡頭,竹子樹木枝葉茂盛,疏密有致,掩映滿整個山谷,山谷兩邊崖壁上飛瀑交注,如同玉龍亂舞,這些都是雨師山靈一起顯示的奇幻景象。進入山谷,忽然看見南邊山崖的最高處,有個通着光亮的孔穴,就像耳朵依附在頭顱上,我先疑心它是凝滯的一片白雲,走到最近處才知道是一條石縫。等抵達寺中方丈,見庭院中有人站立,有人起身,因爲雲氣氮氯,人影忽隱忽現。這時雨勢更大,我的衣服鞋子都溼透了,貫心上人急忙脫下他的衣服給我換上,燒着火讓我們烘烤。我深知這裏衆峯很奇異,然而不能撥開雲朵驅散霧氣看個究竟啊!這一天雨從早到晚一直下着,爲此我作了一首《五緣詩》。晚上睡在振衣臺下的靜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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