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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中花3000字作文

枕中花3000字作文

枕中花3000字

百姓皆道,那被篡位的昏君也是活該,本來就不是治國的料,卻非要學人家君傾天下,如今要死了,倒也落個實在。卻又都說行斬立訣之前,天剎白光,捲起一陣雲浪,刑場上那昏君,就那麼沒了。

一時間,皇城上下議論紛紛,左右討論的不過是兩個字——妖孽。

也是,十幾歲的年紀將這泱泱大國禍害成這樣,前來救人的除了是妖,還會是什麼。

“爺,新帝此時正在四處拉攏勢力,瞧模樣是要把葛太傅也給吞了。”綠袍女子看着躺椅上懶洋洋翻書的臨淵,愣是沒瞧出半點奪位的意思。臨淵不疾不徐放下書卷,最近一抹笑意意味深長:“動作倒挺快,真不愧是我的好四哥。”語罷,袖袍瀟灑一揮,“再去打探。”

青鱗淡淡答了一個哦字,學他的模樣半躺在椅上,三千青絲垂至腰間,別有一番滋味。柔柔弱弱,不知道的恐怕都以爲她有病在身。房中靜默良久,臨淵蹙眉:“啞巴了?”

青鱗翻了個身,竟顯得有那麼幾分楚楚可憐:“費了這麼多心力,如今卻還餓着。”

“遲早得餓死你。”

臨淵嘴上雖說不在乎,青鱗眨巴眨巴眼睛,還是無可奈何地起身,恰逢輕風掠過,書卷翻飛,摟起她的小蠻腰,青鱗送上自己的蜜脣,口舌相交,纏綿不休。

臨淵被吻得胸口發悶,收回脣,青鱗戀戀不捨地從他懷抱中脫離。

“飽了?”

“飽了。”青鱗咂咂嘴,彎着一眉盈盈的笑,“爺好生厲害。”臨淵被她說得面色微紅,仍舊一副淡定的模樣,淡淡道:“飽了就好,飽了就該辦事了。”

臨淵伏在案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拖着瞌睡,面前的陳條一本一本毫不懈怠,只管往這裏上,上眼皮終是打贏了下眼皮,合上眼瞼,萬萬沒有想到剛睡着就在案臺上磕了個大大的響頭。臨淵吃痛,不得不暫告周公,醒來時,依舊是那燈火搖曳,那陳條如山。

這等落魄的君王,他大概是千古頭一個,實在可悲可泣。

臨淵幽怨地打了個哈欠,甚覺這憔悴的黑眼圈有負容顏,豈不料再一睜眼,面前立着一位綠袍女子。

“侍寢的?”臨淵睡得有些迷糊,燭火也襯得有些昏暗,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青袍女子的笑僵在了臉上,對着趴在案上的臨淵道:“公子挑燈苦讀廢寢忘食,實在令奴婢非常感動。”

嘴角拉開一絲弧度:“有覺悟。”那女子又道:“遂奴婢從古卷中掙脫而出,公子可莫要嫌棄。”

臨淵定定一瞧,掙脫?端的是傾國傾城的模樣,看這氣質,也不像啊。

“不瞞公子慧眼,其實吾乃上古書妖——青鱗是也。公子好大的福氣。”

臨淵瞬間反應過來她這是把臉皮厚當潮流,再定定一瞧,纖腰窈窕,紅腮貝齒,的確有那麼幾分脫凡的氣質。身爲當朝皇帝,臨淵端正了身子,挑着一雙桃眼,對於妖神之事也沒作出多大反應,單手託着下巴,頓時來了精神:“想必你是費了不少事,說吧,劫財還是劫色?”

青鱗嘆了一口氣,眉宇中似有愁怨:“能得公子青睞,實乃奴婢之幸,食公子身中正氣,現今……現今有點餓了。”

臨淵十分大方地伸出一隻手:“吃吧,朕的確浩然正氣。”

未等他反應過來,那莫名其妙的青袍女子便迅速握住他的手,攬上腰間,這一系列的動作無比流暢,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初吻葬送在了一隻妖上。

“玉龍之氣,帝王心中所念,公子真是慷慨。”青鱗指腹滑過脣瓣,“多謝。”

“你——”臨淵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竟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從思緒中抽離,臨淵再次拿起又放下書卷,青鱗那妖怪,也忒狠,一出場就幹這等混帳事。

他一世英明,不明不白地毀在了一隻妖身上。

近些日,他被妖劫走鬧得沸沸揚揚,青鱗也自誇,若不是她及時出手,指不定待他人頭落地,又去地府一遭輪迴,爲了高堂之位,各朝各代兄弟相殘已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但每每回憶起那滔天的浪火,臨淵還是會一陣膽寒。

那日他批改完陳條已是疲憊不堪,命退了下人和衣而睡,半夢半醒之前,房間溫度驟然上升,迷迷糊糊一睜眼,猛浪滔天,整個房間陷入一片火海,他一個激靈起身,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就在他以爲自己即將葬身火海時——

“爺!奴婢來救你了!”

青鱗一襲青衣閃亮現身,一手抓住他掩住口鼻的手,一手撥開濃煙,所到之處火舌盡退,臨淵被她一拉着出了火海,本想大聲呼救,卻腦袋一沉,不醒人事。

英雄救美,本是小人書上的戲碼,只可惜——被救的是他。

他那人人讚頌好品德的皇兄,爲了一個高位,真是不折手段。

“哎呀呀,爺,好消息。”青鱗一路小跑,蓮步生風。臨淵見她討喜邀功的樣子,不禁好笑,頗爲捧場地問了一句:“什麼好消息?”青鱗嬌媚一笑,攤出手掌,赫然一紙婚書:“張太傅要嫁女兒,嫁的正是你當朝的四哥——”

他反一皺眉:“這算得什麼好消息?”

“怎麼不算呢。”青鱗將婚書卷入袖袍,眼角一抹笑意味深長,“皇帝再不濟,爺也應該知道,當朝天子未過門的媳婦,可是傾心於你的……”

“少幹那些邪魔歪道,她跟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何以要她攪這趟混水?”

“喲,”青鱗不屑地嘟囔,“爺好有志氣的模樣,若真存了善心,那致落魄成這樣?”

也是,他不過是個落魄的皇帝,要真死了也就罷了,偏偏好生生地活着,卻還要聽那些混帳話。

自古成王敗寇,僥倖撿回了條小命,怎麼着也得往害命之人身上咬一口。

見他不答話,青鱗只當他是同意了,臨淵扯住她的袖子:“不許去。”

“爺,睡糊塗了吧。”青鱗扯回袖子,“各大官員本就連成一氣,只有張太傅是明事理的人——知曉了你沒死,指不定連夢裏都是笑醒的,如今要和皇家結親,去晚了就來不及了——你就等着啃窩窩頭吧。”

青睞伶牙俐赤,硬是把他的心扳了回來。臨淵看着那一襲幽幽的青色長袍消失在濃郁的夜色,方纔久久地長嘆一聲,落寞地回到暖閣——他一代帝王,竟要與女子同流合污。本是要四個物歸原主,也是如此艱難。

好在,那女子,是妖。

早知道那妖對自己死心塌地,想不到竟是如此的死心塌地,忙得熱火朝天,恨不得立刻就能把那高堂人一腳踢下,給他套上龍袍推上龍位。

不過,那高堂人,確實該死。

臨淵醒來時,正躺在陰暗溼潤的牢房,後腦仍未消腫,爬起身,順着那雙金玉皁靴往上看,皇兄明黃龍袍,氣宇軒昂。

“你——謀反——”

臨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全無曾經半分寵溺弟弟的神色,悠悠開口:“皇弟治國不當,民怨四起,我這麼做,不過是民心所向。”

在夢中,他想過要置他與死地的可能是野心勃勃的驃騎將軍,可能是老奸巨滑的馮上卿,卻從未想過會是骨肉相連的親兄弟。

背叛的滋味,豈是那麼好受的?

所有人都說臨風此舉是大義滅親,芸芸衆生中,卻無一人知曉,他的皇城落到這般田地,都是拜他的皇兄所賜。

“皇弟,一路走好。”

令牌落地,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他被攬入一溫香軟玉的懷抱,再一睜眼,自己躺在軟榻上睡得安穩。

“爺真是福大命大,刀都擱脖子上了還能活下來。”青衣女子眸若點星,笑眼盈盈。

臨淵吐出一口氣,撐着下牀:“好在你來了,我還以爲你跟哪個讀書人跑了。”

青鱗面容燦若桃花:“奴婢可是盡職盡責的好妖!”

今天陽光各位好,青鱗搬了一把椅子,沐浴在陽光下皆說妖碰光即灰飛煙滅,他倒是看她太陽曬得挺舒坦的。

“張太傅只說要嫁女兒,又沒說什麼時候嫁,三天兩頭往外跑,可累死我了——”青鱗撇撇嘴,“跟着皇帝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日子過。”

臨淵嘴角抽搐,壓在那女子身上,俯身吻她的脣,輾轉反側,青鱗眸中閃過一絲喜色,他正要離開,卻被她鉗住,臨淵瞪大了眼睛,想要推開,她卻順勢摟住他的腰,沒頭沒腦地送上自己的丁香舌,吻得更深,口中瀰漫一股淡淡的墨香……

這妖怪,還耍上流氓了不成?

他不知道她是否是意亂情迷,反正自己是胸悶氣短,龍氣啊龍氣,一次吃個夠,個夠折騰的。

臨淵斂去眸中的情慾,抵住紅腫的脣,瞪着她:“再被你這麼吃下去,我都快沒命了……”

青鱗淺淺一笑,雙頰生出兩個梨花渦,倒顯出幾分萌動可愛:“話不能這麼說,奴婢每日奔走效勞,爺也得犒勞不是。”臨淵被博得啞口無言,青鱗臉色忽然有變,斂去笑意,“張太傅有事,奴婢去去就回!”

語罷,白光浮起,一眨眼的功夫,方纔還在打哈哈的書妖,現在便不知在何處折騰去了去。

墨香還殘留在口腔中,臨淵略微失神,方纔脫離之際,他竟然有那麼幾分捨不得。

都說絕頂聰明是書妖,他那古靈精怪的青鱗,也不知懂不懂他的心思。

是夜,關閉的門被一腳踹開,臨淵驚愕之餘看她精疲力盡地攤在榻上,那樣不拘小節,沒有一點作妖怪的樣子:“可累死我了——”

臨淵好死不死地接上一句:“被劫色了?這衣衫不整的樣子……”

青鱗從榻上跳起:“我道張泠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不想他也不願娶,總算知道張太傅安的什麼心,等媳婦過了門,莫如說他自個兒找虐受。”臨淵聽不大明白,青鱗看了他一眼,這才道,“奴婢去找那張泠,好說歹說她才肯勉強幫咱們卻非逮着你不放,若不見到爺,死活都不插一腳。”接着又補了一句,“不知好歹。”

臨淵鮮有看到自家書妖這麼氣過,索性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過分,,反正是個禍害,嫁誰都無所謂,倒不如去看看。”

“爺——”

青鱗宣泄着不滿,臨淵單手擱下巴,怎麼着都覺得某人像是打翻了醋罈子,心情莫名大好。

調侃雖調侃,但張泠,卻是真不能不見。

月掛樹梢頭,人約黃昏後。

臨淵悄無聲息潛入太傅府中,彼時張泠正伏在案臺上寫寫畫畫,臨淵敲了敲桌面,張泠擡起頭來,評頭論足道:“這就是如今落魄的帝王呀,肯親自光臨,失敬失敬。”說罷,竟真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

臨淵扶她起來,張泠笑吟吟道:“還以爲那小妖精唬我,想必君上也是受了不少苦吧?”

臨淵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頭。

關上門後,張泠也不裝傻,同他道:“四皇子如今登基,朝中勢力尚還不穩,驃騎將軍,馮上卿等皆向其俯首稱臣,先帝早怕他要反,故駕崩前給了我爹半塊兵符,另一半藏在宮中。君上蒙受不白之冤,四皇子必使江山覆滅,願君上率領我等重奪皇位,君傾天下。”

臨風性格乖張,又與各大臣暗中勾結,他左右不過是個傀儡皇帝,陽奉陰違的事司空見慣,只要他能重登皇位……必能重震江山。

“張泠——”

“在。”

卻說第三日,皇宮內喜氣洋洋,新皇登基不久,又迎來後宮的第一位主子,可謂是雙喜臨門,羨煞旁人。

這幾日門口的繡球花開得格外好,一簇一簇擁在一起,活像是在賀喜。臨淵坐在石桌旁,這幾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就飄零的心,愈發不踏實。

“四皇子肯定以爲攀了高枝,卻不料那枝會刺他一身血。”白光乍現,綠紗翻騰,絕美的臉上依舊掛着甜如蜜的笑,青鱗嬌媚地打招呼,“爺,可算是要熬出頭了。”臨淵嘆了一口氣:“一年之內兩次換君,也不知是否是民心所向。”

他要張泠去偷兵符。

臨風以爲朝中勢力大都已被拉攏,和張太傅之女喜結姻緣更是錦上添花,當下最要緊的任務,當然是搜遍皇城,將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揪出來,推到刑場,刀起刀落纔算落個實在。豈不料,他弟弟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

一個民心所向的新皇帝,掌有生死大權。

一個世人唾棄的階下囚,得一絕頂書妖。

知曉臨淵被救,張太傅大喜過望,按照青鱗的指示喬裝打扮,三日之前就接他進了府中。

青鱗一襲青紗鋪地,音色如敲冰戛玉般悅耳動聽:“張太傅,賀將軍願爲爺誓死效命,萬事俱備,只需時機。”難得見她正經的模樣,臨淵不禁好笑,舒緩了皺緊的眉頭,卻又問:“青鱗,你何以追隨我?”

青鱗的回答棱摸兩可:“爺是皇帝嘛,奴婢想在這亂世中得一席安生之地,不得仰仗爺的威武。”

對,答案一直是這個,不管他以前是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是現在淪落至此,她的回答都是這個。

臨淵也不想這麼傷感,隨便和她扯了幾句家常,青鱗也頗爲配合,,聊着聊着就聊到他的終身大事上。

“四皇子是個聰明人,怎麼着也得知道他和張泠不過是場政治婚姻。”青鱗賊兮兮的瞄着臨淵,“張小姐也是個美人,到時候爺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那滋味,嘖嘖-”

看着她恨不得立刻讓他和張泠喜結良緣的模樣,臨淵心中多了些許失落,她眸子依舊明亮。偶爾還眨眨似不定夜星,他瞧啊瞧,怎麼都瞧不出她的心思。周遭陷入詭異的寂靜,他盯着青鱗的臉,思緒飄飛,以前做皇子的時候沾上了看小人書的惡習,夫子整日敲他腐壞的腦袋,罵道:“愚昧!迂腐!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任管夫子氣得說出何種話來,他也只是抱着小人書讀得津津有味,插畫上的女子,明眸皓齒,腕間一點硃砂,一襲青紗掩風華,那樣的絕美傾城,如今想來,竟與青鱗有那麼幾分相似。

一襲青紗走遠,臨淵疲倦地趴在石桌上。

“忘了啊——”

花落卷聲,終歸湮滅了那一聲呢喃。

消沉了接近半個月後,皇宮那邊也終於有了消息。

是夜,臨淵倚在太師椅上,眼中秋色盡是荒涼,心中涌起一股惆悵,張太傅急匆匆地跨進院門,頂着一身厚重的衣裳,憂形於色:“六殿下。”臨淵擡頭:“什麼事?”張太傅趕忙湊過去伏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微不可察地皺眉:“你說的,是真的?”

張太傅點頭,臉色不是很好:“僞造聖旨本是欺國的大罪,偏偏那上面又真真切切留有先皇的龍印。”

臨淵冷笑一聲,先皇在世時便說臨風野心過大,皇權交不得,又是猝死,哪裏來的聖旨給他。

“你信麼?”

“不管是真是假,微臣只爲殿下一人效力。”

臨淵眼神越發凝重,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篡位,聖旨,斬立決——四哥,我的好四哥。”

自上次青鱗走後,一別又是五日後再相見,臨淵隱約察覺到,她只是在躲他。

許是耐不住腹中飢餓,古靈精怪的書妖,夜潛入臨淵的暖閣,榻上的男子正安然熟睡,俊美的面容如雕似畫,一點點送上自己的脣,咫尺處,男子忽然睜眼,起身將她扣在榻上,那清醒的眸子分明沒有一點睡意。

臨淵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那張錯愕的臉,道:“如今江山換朝,百姓高呼萬歲,你可知道。”

青鱗懵懂答:“奴婢不知。”

他扣在她手腕上的力未曾有絲毫減少,又道:“新帝翻出聖旨,說該坐龍椅的人,本就是他,他不過是順應天意,你又可知。”

青鱗忽然沉默。

臨淵自嘲地放開手,“罷了,你走吧。”

青鱗從榻上起身,依言走到門口,卻被叫住。

“四哥的那道聖旨,是你僞造的罷?”

青鱗繼續沉默。

常言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他的書妖那樣聰明,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自始自終都知道,他與青鱗,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索龍之氣存留世間,他令她輔佐天下,他既已不是皇帝,何以來的龍氣供養她。他只是想不通,他落魄後,她大可以一聲不響地離開,留在臨風身邊,救他已是仁至義盡,卻又爲何撒下這樣一個謊。他看不明白,也猜不透。

沒有得到回答,他又問:“四哥的那道聖旨,是你僞造的罷?”

青鱗清脆的聲音在房中幽幽響起:“是。”

毫不猶豫,不留餘地。

臨淵驀地有些難過,他多希望她說不是啊,哪怕不回答也好,他起碼可以自欺欺人。

又是一片好寂靜。

他行至她面前,銀白色的月光染上髮梢,一字一頓道:“我與四哥,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青鱗你說,你究竟幫誰?”

“幫你——”

餘音繞樑,青紗女子早已不見。

府裏的人皆道,好吃懶做,只有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卻沒見過自己太傅將他跟供菩薩一樣供着的。

“喲,這是哪家的公子,日子怎麼過得這麼悠閒吶。”

臨淵聞聲望去,只見張泠身着短小夾襖,一手撐起窗木,一腳又躍下地,一副做賊模樣。臨淵不禁好笑:“這瞧着哪裏是皇后,倒像是一個掩耳盜鈴的賊。”

臨淵一語點破天機,她也不同他廢話,合上窗,賊兮兮地關上房門,摸出一塊牌,遞於他,故作神祕道:“此等神物,天下只有一塊,公子慎用。”臨淵接過兵符,挑了挑眉:“多謝娘娘。”

張泠這才同他正經說話,道:“宮中人眼雜多,又居心叵測,我只好親自送來。只是時間緊迫,若六殿下真想再回高位,便是等不得了。”

“我知道了。”

看似隨意的一句話,他心中卻是不能平復。

先帝兵符一出,集十萬兵馬包圍皇城。

挾驃騎將軍妻女,迫使投降。

又驗出聖旨龍印是假,六皇子憂國憂民,四皇子從中作梗是真。

不過半年的功夫,又是一場局勢大倒戈。江山改朝換代,不過瞬息之間。

一時間,皇城上下議論紛紛,左右討論的,不過兩個字——謀反。

只不是過,這次謀反的,是臨風。

臨淵叫人押他去他曾經去過的牢房,重新坐上了龍椅,又龍袍加身,按理說是應該開心的,可不知爲何,這讓他心上,彷彿壓了一塊石頭,叫他開心不起來。

他這幾日老蜷縮在皇宮裏,繼續當好吃懶做的皇帝,自上次青鱗走後,便再沒有回來,這些日子,任憑他什麼呼喊,她都沒有像往日那般隨叫隨到閃亮現身,他午夜夢迴,大汗淋漓。明明是錯綜複雜的夢境,他一睜眼,夢境破碎,竟是半分都想不起來。

究竟是哪裏不對,他的書妖,他的青鱗,究竟是到哪裏去了。

“青鱗。”

臨淵低低嘆氣,不過才幾日未見,卻滿腦子都是某隻妖微翹的嘴,淡笑的眉。

“見過當皇帝的,沒見過當皇帝你這麼愁苦的。”張泠一腳邁進房間,東瞅瞅,西瞅瞅,“咦,怎麼不見你養的那隻書妖。”

“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哪裏去了。”臨淵誠實以待,掀開被褥,“走,咱們去瞧瞧那敗興的皇帝。”

溼潤的牢房,白蟻啃噬過的房樑,冰冷的手石牀,到處散發腐爛的氣息——他與這裏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

牢房中,臨風還是維持着一貫的風度,與他想象的邋遢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

“四殿下,我可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不要怨我。”張泠跟在臨淵身後,一開口竟然是求饒。

臨風的相貌與他極爲相似,倒不像是虎落平陽。臨淵眼角噙着一抹輕蔑的笑:“四哥,別來無恙。”臨風意料之中的沒有回答,他越發得意,“背叛的滋味,四哥嘗得還舒服?”

說話間,只見臨風袖中滑落一卷書,他眉頭收緊,又問:“青鱗呢?”

臨風終於回話,卻不如不回:“青鱗?整日與你膩在一起,我又如何得知。”

臨淵心中一擊:“你我各自稱帝,她是和你在一起的,我記得,她是和你在一起的……”

房中沉默半晌,張泠插不上話,臨風爽朗一笑:“和我在一起,龍之氣,想不到她會這麼唬你……”他聲音逐漸放低,最後乾脆蜷在石牀上,說的似乎是:妖怪的話,信不得。

妖怪的話,信不得。

臨淵想從他口中再知道些什麼,除了這七個字,他無論如何都沒有再說的了。張泠當然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些什麼,走出老房後,便勸道:“我聽說是個皇帝都藏了城府,他不過是想擾亂你心智故此誆你,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他又低低嘆氣,此時繁星滿天,微風輕拂。

誰不是胡言亂語。

青鱗是書妖,盡知紙上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她這般不肯原諒他,連見他都不肯。於是拋下國事,只好每日在紙上寫,青鱗,回來。短短四個字,寄語了他太多太多的感情。

可她依然沒有回來。

時光蹉跎,歲月如歌。

轉眼冬去春來,時間過得尤爲快,他積攢了吼吼的一櫃子紙,他也不明白,書妖到底去去了哪裏。

張泠推開門,肩跨包袱,撞上臨淵略顯傷色的某,開門見山道:“你這皇宮好沒意思,我得走了。”

“到哪裏去?”

不問原因,不懂挽留,只問何方。

張泠準備回答的“難不成跟你一樣老死在宮中”被迫嚥下肚中,索性道:“也去找只妖。”

臨淵允了。

木門沉重的撞擊聲在房中響起,背對他後,秋水眸中眼淚汪汪。張泠無奈地嘆了口氣,呆子就是呆子,他要傻等,難道也要她跟着傻等?

明知道等不回來。

春日的桃花開得格外好,臨淵終是響起那牢房中還困有一人。不顧衣角的晨露邁進牢房,開口便問:“青鱗在哪裏?!”

落魄的皇子依舊捧着一卷書,病懨懨衣服快斷氣的樣子。臨淵上前搶了那捲書,氣紅了眼:“我問你,青鱗呢?!”臨風撥開厚重的頭髮:“書妖書妖,以書爲妖,何處沒有青鱗?”攤開書卷,泛黃的紙面依舊溢滿淡淡的墨香,只見那捲上寫的是:書妖,改天命,亡。

“你真的以爲你本該是皇帝嗎?”臨風收回書卷,“本來你命格特殊,非稱帝不可,可又偏偏不是個皇帝的命。”他淡淡一笑,卻格外慘淡,“妖怪就是傻,救你一命不說,還非要你稱帝……”

“我不該比她僞造聖旨,你也不必我好到哪裏去,逼她毀了聖旨。”

“你說說,改了這麼多次天命,三次,本就該亡,強行扭轉天下事,是不是要魂飛魄散?”

……

臨風說了許多,他跌跌撞撞走出牢房,歪頭側目,桃花早已凋殘。

“光看小人書又什麼用!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長鬚夫子暴跳如雷,怒斥的對象——藍衣少年卻依舊不爲所動,癡癡地看着那攤開的書卷。

明眸皓齒,腕間一點硃砂一襲青紗掩風華。

“書卷啊書卷,你若肯化作人身常伴我左右,我必定好好疼你愛你——”

風過書面又翻一頁,青紗女子眸間流轉,俏眉微微一動。

原來那不過是他們的始終。

九年級:伍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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