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小福子之死的必然性——讀《駱駝祥子》有感作文

曾一直覺得《駱駝祥子》中的“駱駝”是用來修飾“祥子”的，無非是暗指祥子如駱駝一般憨厚而溫馴，深度便也止步於此了。

後來對這種想法的質疑，緣於再讀作品，再次讀到了小福子的死。

小福子是一個沒了什麼棱角、樸實的女人，總是露出一口白牙，不像是會多慮而一時衝動的人，可作品最後卻給她設計了一個上吊的結局，似乎有些生硬。再翻看前文，她的死來得太突然，似乎毫無徵兆。

常見的說法是祥子對她的拋棄成了壓垮她最後的稻草。但細細想來，我總覺得此處有些反常：在一個母親都能被父親活活打死的家庭裏，一個爲了弟弟的生存而賣身的女子，最終因“癡情”而死顯得有點不符合常理。

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小福子的死是一種情節的需要。只有藉由這個契機，祥子纔會走向行屍走肉的結局，以讓這個故事走向高潮。但我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因爲我相信以老舍先生的功力，不應當使某個角色成爲劇情的附屬品，爲了達成某個結局刻意的安排。人人按部就班地在那裏活着，他們的世界觀卻依舊被腐蝕殆盡。這纔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悲劇，纔是這部作品中更深層次的思想表達。

那麼這個合情合理又足夠沉重的理由，或者說壓垮小福子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只剩下一個——她去賣身也需要養活的兩個小弟弟死了。細讀作品，可以從前文中找到蛛絲馬跡。

一是小馬兒的死似乎暗示着小福子弟弟的結局。在那個年代裏，“苦人是容易死的，苦人死了是最容易被忘掉的”。在描寫小福子的自盡之前，便交代了小馬兒的死。一輩子被爺爺的愛浸養着的小孫子最後都懷着病痛死在了爺爺懷中，而被酒鬼爸爸動不動拳打腳踢的她的弟弟們呢？

二是小福子出逃那天的客人，也是“直奔了她屋裏去的”。由此可知，應是熟人了。可奇怪的是，“白房子”的老闆娘對這人沒有任何表現。這決然不是對待“熟客”的態度。所以可推測這個人是小福子來白房子之前就已熟識的。既然不是嫖客，再想，符合這兩點而又“喝醉”完全不省人事的人，或許就是二強子——只有二強子能給她帶來弟弟的死訊。

三是小福子得以出逃而不被發現，也足證明她有足夠的準備離開“白房子”。可這唯一的一次掙扎，她什麼也沒做，一句話也未留，只是決然赴死。由此說明了她已完全沒有了需要囑託的對象，沒有了牽掛。試想若是她疼愛的弟弟還在，她怎麼會完全不掛念自己用每一寸血肉養活的弟弟呢……更甚的是，她死後的樣貌也很平靜了一般，“臉上也不難看，到死的時候還討人喜歡呢！”

四是她死後除了祥子完全無人弔唁。敘述缺失的可能性不大。二強子可能礙於臉面，可她的弟弟難道會不知道？或是懶到爲養活自己的姐姐哭一場嗎？結合作品來看，這種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

如果可以補白，我們可以試着想象當時的畫面：夜晚，和她一樣瘦弱的燭焰搖晃着的時候，她聽聞了兩個弟弟都餓死的消息。她的弟弟、髮絲裏都浸着她淚水的弟弟，心跳最終熔進了這個可怖的社會的鋼爐裏。她好像不會呼吸了一樣，她身體的每一處都被無形地擠壓窒息了。她流不出淚來，也沒法生氣，只是坐着，代替言語。

就如作品中寫到的：她的墳墓的地上有乾草。她就是那乾草，一旦切斷了供給它的“養分”，便瞬間枯萎。而小福子的死就這樣走向了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