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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外婆的作文:又是七月七3000字

關於外婆的作文:又是七月七3000字

摘要: 等姥姥走後的第三天,姨回來了。母親的姨告訴她們,其實姥姥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卻不敢對母親講,怕母親害怕。聽完這些,母親、姨抱頭痛哭。而我,曉得沒有人寵蓉兒了,沒有人爲蓉兒烙蔥花油餅了,沒有人爲蓉兒做大燕馱小燕了;沒有人人在夏天爲蓉兒扇風了;沒有。姥姥走了,把我的童年也帶走了。那一刻,我好似長大了,體會了什麼是生離死別……

關於外婆的作文:又是七月七3000字

一連幾天的雨水,使我猛然醒悟,該是七月七了。於是便對夫君說:“那不是雨水,那是牛郎和織女相互之間思念的淚水啊!”夫搖着頭,滿臉的不解與不屑。可是我知道,姥姥相信,她活着時就這麼講過。媽媽、姨母還有我的姐姐們都相信,只因牛郎、織女是姥姥、姥爺的翻版,只是如此情義的喜鵲在姥姥活着時,沒有爲她搭一座橋,讓海那岸的姥爺踏歌而來。

姥姥在我三姐一歲時就來到了我家,那時還沒有我,在我們姐妹的記憶裏,姥姥永遠是那麼溫柔、乾淨利落,還有高大(腰桿從來都是直直的),永遠穿着潔白的大襟襖,灰色的免襠褲,頭髮梳得溜光,腦後挽着髻。據說,姥姥的孃家不窮,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姥姥雖不是大家閨秀,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我常常幻想姥姥在沒出嫁前,穿那種絲織的拖裙,戴那種走起路來叮噹響的大耳環,然後邁着小腳,在她的房前屋後摘花撲蝶的景象。其實姥姥的童年、少年沒有那麼美,當然也沒有痛苦。

姥姥在懂事時,幻想的是就是那個成爲我姥爺的男人是什麼樣子。他倆訂的是娃娃親,在姥姥五歲時,她的父親遇到了姥爺的父親,兩位老人喝着酒,稱兄道弟的時候,順便把兒女的婚事也訂了下來。於是,姥姥的命運就係在那個小她一歲,未曾謀面的姥爺身上。

姥姥沒出嫁之前,從未見過姥爺,而姥爺看過她,那時姥爺在萊西一中讀高中,都十七八歲了。和她一起的同學常提起姥爺的婆娘是怎麼樣、怎麼樣,那個同學是姥爺的鄰居。姥爺問,長得漂亮不?你自己看去。姥爺很惱火,好奇心驅使他跟隨那人來到姥姥的村莊。趴着院牆,姥爺看到了大院裏正在繡花的姥姥,好失望。原來這個將成爲自己婆娘的女人並不漂亮,也不秀氣,長得高高大大的,用姥爺的話講,長得像草垛。姥爺回到學校,氣得好幾個星期不再回家,並且欺騙校長,自己沒有婚配,應允把他的妹妹娶過來。幸好,姥爺的父親去學校看望他,到校長那兒,揭穿了一切。校長和他父親把姥爺訓了一頓,經姥爺這一鬧騰,倒提醒了做父親的,於是在吹吹打打的聲中,姥姥坐着花轎進了姥爺的家門。那年,姥姥十九歲,姥爺眼中的醜女人。

因爲第一次見過姥姥心裏就不痛快,所以婚後,姥爺很少回家。一年以後,姥爺在本村當了國小教員,姥姥也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可惜長到一歲多時竟夭折了。姥姥流了好多淚。

姥爺生性好動`活潑~熱情`愛說,這也與他讀書多有關吧。而姥姥溫存`善良`言語不多,於是他們之間總有一種無形的東西隔閡着。姥爺在學校通常回來的很晚,姥姥把飯熱了又熱,平靜的等姥爺回來吃飯。有一次姥爺回來晚了,爲了一句不經意的話,竟動手打了姥姥。姥姥沒有哭,竟邁着小腳給姥爺熱飯去了。姥爺爲次而感動,他認命了,畢竟他也不知道校長的妹妹長得什麼樣子。從次,姥爺一放學就回來了,並且幫着姥姥幹活。他們的屋子裏也有了歡笑聲。姥爺的父母`長兄也長舒了一口氣。三年過後,姥姥生下了長女,也就是我的母親,兩年後又生下了我的姨母。母親回億時,臉上露出了很幸福`很滿足的樣子。可見,那時的姥爺`姥姥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倆孩子身上。如果`如果,他們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那麼這會是多麼幸福的一家啊!然而,誰又能在那個動亂的年代把握住自己的未來呢?

在母親七歲那年,姥爺抓去當了壯丁,從次音信全無。姥姥剛剛有一點歡笑的面容又恢復了平靜。那年,姥姥剛滿三十歲,和我現在一樣的年齡。

姥姥在姥爺離開的頭幾年,和公婆`大伯`大嫂生活在一起。這是一個怎樣的大家庭啊!年邁的公婆,幼小的孩子,小腳的姥姥不得不和男人們樣幹活。種地`推車`挑大糞,滴下的汗水和淚水卻讓兩個女兒餓肚皮,而大伯家的倆孩子卻衣着光。再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於是公婆主張分了家,東廂房住着姥姥娘仨,她分擔婆婆的一切。西廂房住着大伯一家,負責照顧公公的生活,正房是公婆的。那時我母親已十多歲了,上四年級。爲了餬口,爲了讓妹妹唸書,姥姥逼着母親輟學回家做活。那是怎樣的一種屈辱和傷痛?可姥姥無法選擇。有了我母親的幫忙,日子漸漸好了起來。然而那場浩劫,讓姥姥和大伯戴上了“四類份子”的帽子。每天天不亮就掃大街,閒暇時還被批鬥。長大的母親和姨母爲了摘掉這頂帽子,分別嫁給了最窮的孤兒父親和又紅又專的姨父,當然離姥姥家幾十里路。

自從姨母出嫁以後,母親一直惦記着姥姥。誰爲她挑水、買米?誰爲她種地、收糧?誰爲她唱歌、解悶?誰爲她。。。。。。?在一個下雪的日子裏,提前約好的姥姥圍着頭巾,拿着行李,走出了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公婆已去世幾年了,妯娌之間的關係僅僅維持而已。她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出來送她。到火車站是八里的路。小腳的姥姥就這麼頂這風雪一步步走向車站。下火車後,離我家還有十里的路。如果那天父親沒去接姥姥,姥姥過後含淚對母親講:“如果那天沒有人去接她,會死在來我家的路上。”幸好善良的父親沒有失約,大雪天推着大姐二姐去了火車站,看到我的父親,姥姥流淚了。就這樣,孤苦零丁的姥姥來到了我的家,那時她剛五十出頭。於是,五年後出生的我,有了一個幸福嬌慣被姥姥溺愛的童年。

在我的記憶裏,全村似乎都很窮,幾十戶人家,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了下頓。但我家有姥姥在,日子總是過得比別人家富足。春天是人們最難熬的季節,一冬的糧食吃得所剩無幾,還要把僅有的種子撒在土地裏,地瓜吃完了,剩下的便是發黴的地瓜幹。我家有姥姥在頭年煮熟曬乾的“乾乾肉”(把小的地瓜蒸熟、扒皮、放在太陽下曬乾)可好吃了,一咬,很勁道,上邊還有一層白毛,甜甜的,這也成爲我家的主食。吃久了,牙都酸了,不想再吃了。姥姥叫上我,挎着籃子,拿着?頭,去挖野菜。田野裏開滿了紫色的野茄花,黃的蒲公英和苦菜花,白色的薺菜花,我東一鋤頭、西一?頭,常常挖不了幾根,便自顧掐花捕蝶去了。折騰夠了,掐幾朵小花,銜幾根狗尾草,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聽着樹上的小鳥啾啾的叫着,竟然睡着了。當姥姥把我喊醒,我看到籃子裏是滿滿的野菜。到了家,把野菜摘完,洗乾淨,薺菜作片湯喝、苦菜蘸醬吃,野茄加點地瓜面蒸着吃,讓左鄰右舍的孩子好生羨慕。

槐花飄香時,看着滿山遍野的槐樹花,姥姥和我拿着竹杆,上邊綁上鉤子,我挎着小籃子,又去擄槐花。矮小的槐樹沒有多少槐花了,那些高高的樹我又爬不上去,姥姥擎着竹杆,伸向槐花多的枝條。‘‘嘎叭”一聲,枝折了,掉在地上。我飛快地把它撿起來,心疼那散落一地的花兒。籃子裝滿了,就倒進布兜裏。等兜和籃子都滿了的時候,姥姥累了,我也餓了。坐在田埂上,擄一把槐花放進嘴裏,好香甜啊!這個時候,微風乍起,槐樹花兒輕輕盪漾着,彷彿置身白色的海洋。等我吃得差不多了,費勁地把姥姥拽起來。姥姥得站好一回兒纔敢邁步,她的小腳兒麻了。姥姥一把抓緊綁好的兜口,使勁一甩,穩穩的落在後背上。又讓我遞給她竹杆。我兩手提着籃子,搖搖晃晃地跟在姥姥後面,往家走。祖孫倆走走停停,費好是纔拿回家。這一次夠我們吃好些天了。把槐花用水燙了,擠成團,放上鹽、苞米麪,成了菜糰子。曬乾的那些,可以做粥喝。姥姥常常把這些香甜的菜糰子送給前院的三大爺家,還有右鄰的二嬸家。父母爲了一家的生計,全力以赴的掙工分。我們姐幾個在姥姥的細心照顧下,一個個都很健康。這讓重男輕女的父親多少有些欣慰。

早上,幾個姐姐上學的上學,下地的下地。我一睜眼,就是姥姥佈滿皺紋的臉。:“蓉兒,起來吃飯了,太陽照在屁股上了。”姥姥一邊給我穿衣服一邊講。我一直和姥姥一個被窩,我說姥姥的被窩冬暖夏涼,我就喜歡和姥姥一起睡。一直到姥姥去世的前三天,才分開,我不情願。母親說怕我睡着了,踢着姥姥。

我最喜歡吃蔥花油餅了,坐在地上蹬蹬腿,擠幾滴眼淚,姥姥就顫顫巍巍地走近我,把我拽起來。一邊拍着我屁股上的泥土,一邊喃喃地說:“好乖乖,姥姥回家給你烙蔥花油餅吃。”我立刻破渧爲笑,惹得幾個姐姐說姥姥偏心眼。“誰讓她最小呢!”姥姥纔不理她們呢!

“蓉兒,蓉兒。”每當我出去玩耍忘記回家吃飯時,姥姥便扯着嗓子在小巷裏吆喝着。我貓着腰,拍拍身上的泥土,蹭地竄到家門口,朝着姥姥遠去的背影噥噥嘴,坐在小板凳上,一本正經的吃起飯來。“這孩子,真野啊。”姥姥嘟噥着,一擡頭髮現咧嘴笑的我,搖搖頭,笑出了眼淚。

記得在我四五歲時,姥姥在家包玉米麪包子。我一人覺得沒意思,便出去玩了。在門口碰到三大爺,問我姥姥在家做什麼好吃的?我說黃勁泥麪包子。[我咽不下苞米麪,拉嗓子,把它叫黃勁泥。]“回去跟姥姥要白麪麪條吃。”聽了三大爺的話,我回家把姥姥包好的包子捏碎。氣得姥姥落了淚也沒捨得打我。卻被幹活回來的母親撞了個正着,暴打了我一頓。看着我屁股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姥姥又罵起母親來。

每當三大爺看見我就喊:“蓉兒,姥姥又在家做黃勁泥?”惹得我好不高興。看着我不吃飯,母親就說我:“這孩子,不知道享福。問你姥姥,那時我們吃的是什麼?草葉、樹皮。”我吐吐舌頭,就是不肯吃。姥姥對母親說:“吃飯吧,嚷什麼?等會兒我給容兒烙蔥花油餅。”等二姐下了地,三姐上了學,姥姥就給我烙油餅吃。多少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吃過這麼香的油餅了。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姥姥一邊遞給我水一邊說:“香不?”“噢,姥姥您也嚐嚐”。我這纔想起讓姥姥嚐嚐。而姥姥說她飽着呢!我又大口吃起來。

最喜歡過清明節了,還有七月七。那些面做的小燕子栩栩如生。給我做的指定是大燕子馱着小燕子。我說大燕是姥姥小燕是我。七月七,那面烙的小簍子掛在脖子上,兜裏揣着小鳳凰、小兔子、十樣景。,要好的夥伴湊到一塊,看誰的好看,誰分的雞蛋多。常常都是我的最好看也最多。惹得三大爺家的二姐姐回家跟三媽要姥姥。“我的姥姥纔不給你呢?”

姥姥把分剩的雞蛋、饅頭,連同她的那一份會裝在籃子裏,掛在房樑上。(她病了,就是母親爲她買的桃酥,也捨不得吃。姥姥怕饅頭長毛,怕姐姐們嘴饞。這樣我就吃不着了。)懂事的姐姐從不偷吃,我卻饞得看着籃子,口水都流下來了。風乾的饅頭我咬不動。於是,姥姥只好嚼一口,然後放在食指上,喂到我嘴裏。(從沒有刷過牙的姥姥,上蒼賜給她一口好牙,只有後邊的一顆,年青的時候咬胡麻被硌去一半。)就是吃塊糖,,只要看到我,也會把剩下的那點吐到我的嘴裏。屋檐下的小燕子嘰嘰又喳喳,我就是那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姥姥就這麼一口口地把我喂大。在夢裏,我還時常夢見大燕子馱着小燕子落在我的窗前,姥姥,那是我們祖孫倆嗎?

房山頭的老柿樹,爆裂的樹皮,一到春天便會抽出嫩芽。我繞着它轉圈,開滿枝頭的乳白色小花,我怎麼也摘不着。等花兒謝了,姥姥會拿來一根線,把那些花串成一個花環,戴在我頭上。秋天,我和姥姥看着壓彎枝頭,黃燦燦的柿子,讒言欲滴。直到父母和二姐有了空閒,纔來摘柿子。我和姥姥站在樹底下,拉開被單接住。看到一個柿子不幸落在地上,開了花,濺出了黃黃的汁來,我和姥姥便心疼的大叫一聲。看着姥姥吃柿子的樣子,我就仰望着柿樹,乞求着:明年多結幾個,不要讓鄰居的壞小子摘去。這樣,我和姥姥會多吃幾個。

石榴樹是我家院子裏唯一的產物,是二姐特意爲姥姥栽的。沒想到,等到開花結果才發現竟然不是甜的。二姐大呼上當,姥姥不敢吃。那我也讓她張開嘴,使勁擠籽兒。“牙酸倒了。”姥姥咧着嘴,笑着拍打我。石榴樹那火紅火紅的花朵,瘦勁的枝柯,還有翠綠的葉子,給了我童年多少的遐想啊!

夏天的晚上,姥姥用苞米皮編的蒲團,被我拖到柿樹下,姥姥盤腿坐在上面,搖着蒲扇,給我講故事。牛郎織女會在七月七那深夜相聚,說躲到葡萄架下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這讓我深信不疑,可我家沒有葡萄架,我也等不到夜半;姥姥教我的兒歌,至今迴響在耳邊,嘟嘟嗒嗒、愛吃黃瓜,黃瓜有種、愛吃油餅,油餅不香、愛喝麪湯,麪湯不爛,愛吃雞蛋。。。。。。我常常是下句連上句,顛三倒四,惹得姥姥笑出了淚。天一擦黑,蚊蟲特別多,我則偎在姥姥的懷裏,或者趴在膝前,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麼時候,姥姥把我放在炕上了。無論我什麼時候醒了,都看到姥姥眯着雙眼,手裏的蒲扇,還時不時搖着,驅趕着蚊子。我的童年就在姥姥搖我上着蒲扇聲中,慢慢溜走了。

我上學了,那年剛好是八十年代初,家境也稍微好些,二姐在粉房做活,常帶回一些做好的粉條,好香啊!姥姥說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多、這麼好的粉條,這就是我苦難的姥姥,在她最後那個冬天裏,吃得最多、最好的東西。

轉過年,我九歲了,姥姥病了,正月初八是她的生日,剛好有個親戚的兒子結婚,我、父親、二姐和三姐參加了婚禮,回來後,姥姥精神特別好,高興地對我們說,她死不了,有人在她生日時結婚是件喜慶的事,破例吃了一支她最喜歡吃的糖葫蘆,還讓我扶她到院子裏,搬來凳子,坐在上面,我呢,和往常一樣,拿來木梳,踩在凳子橫格上,爲姥姥梳理那稀稀疏疏灰白的頭髮,頭髮一綹綹掉在地上,“人老了,連頭髮也掉光了。”“我把我的綁在您頭上”,姥姥說我長大了,一直到姥姥去世,她頭髮也沒剪,腦後還是挽個髻。

又過了些日子不見好轉,父母、二姐用手推車推着姥姥走了幾十裏的路,去了縣醫院。那時條件有限,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抓了藥回來了。等到正月二十幾的時候,鄰居的二爺爺看過姥姥後,悄悄對母親說,該準備了。母親這才慌了,叫來了姥姥的姐姐、弟弟、所有的親戚。只不過遠在哈爾濱的姨接到電報後往後趕已來不及了。姥姥是在正月三十晚上八點去世的,很安詳,一直熟睡着,沒在醒來。姥姥沒有力氣等到她的小女兒的回來;亦沒有力氣等杳無音信的姥爺的歸來。姥姥走時才六十六歲,而她的姐姐一直活着,已經九十六歲了。是的,姥姥是憔悴而死的,那種活着是一種怎樣的痛?在她活着時,從沒有在我們面前提起過姥爺,那時也不敢提。前半輩子,爲了兩個女兒受盡委屈。來我家十五年,爲我們姐妹幾個操碎了心。大姐的逃婚,二姐的倔強,三姐的任性,我的蠻不講裏,這些全是姥姥處理。聽姐姐們講,我小的時候,只要姥姥不依我,我就推着姥姥回自個家去。聽到這,我的淚流成了河。姥姥啊,您的心該是怎樣的撕扯?一手帶大的我,竟是如此無情無意,該有多傷你?稍稍懂事後,我記得只要不聽話,姥姥就說去哈市的姨家。那該是多遠啊!我可不想早晨起來看不到姥姥。每每姥姥有病,父親就拍電報讓姨回來。看見姨領着一雙兒女,姥姥的病就好了。有時想不來姨,姥姥就問我,想你姨不?我說想,想姨帶來的麪包和香腸。姥姥好想去姨家,只是青島離哈爾濱太遠,姨家條件又不好,所以姥姥最終沒有成行。姥姥活着時沒有照一次相。我八歲那年春天,村裏來了照相的人,我們要姥姥一起照,姥姥說會把人的魂魄攝去,我們姐妹幾個只好照了。這是我童年唯一的一張照片,卻沒有姥姥。想起來,我們姐幾個好難過。

等姥姥走後的第三天,姨回來了。母親的姨告訴她們,其實姥姥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卻不敢對母親講,怕母親害怕。聽完這些,母親、姨抱頭痛哭。而我,曉得沒有人寵蓉兒了,沒有人爲蓉兒烙蔥花油餅了,沒有人爲蓉兒做大燕馱小燕了;沒有人人在夏天爲蓉兒扇風了;沒有。。。。。。。姥姥走了,把我的童年也帶走了。那一刻,我好似長大了,體會了什麼是生離死別。

母親最終把姥姥送回了她的故里,那個連綿不絕光禿禿的小山丘是姥姥的婆家墳。姥姥的身後是她的婆家村,前面不遠是她的孃家村。我不喜歡這裏,離我家太遠,相信姥姥也不喜歡這裏。這裏埋藏着她生前所有的希望,同樣也埋藏着她的童年、少年,還有那短暫的幸福婚姻。直到幾年前的那個夏天,我陪着從海峽那岸歸來的姥爺來到姥姥的墳前,哦!大片大片粉色的蝴蝶花,陽光下,無數的蝴蝶在飛舞,我終於明白了我的母親爲何把姥姥藏在這裏。姥姥,您化蝶而去了嗎?長大的我和姥爺淚流兩腮。

多少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回去看望姥姥。今年那些蝴蝶花開了嗎?託姐姐別忘了採幾束,放在墳前,告訴姥姥我還是那麼愛哭。姥姥啊,如今您該欣慰了吧?把青絲熬成白霜的姥爺就陪在您身邊。在天的那邊,化作蝴蝶了翩翩起舞了嗎?還會認出彼此嗎?

在夢裏,姥姥還是腦後挽個髻,盤腿坐在柿樹下,納着鞋底。旁邊坐着的那個人,便是我姥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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