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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弗的小說作文

卡弗的小說作文

羅勃.阿特曼是位知名的導演,但他也是精明的編輯,他在《浮世男女》(ShortCuts,電影在臺灣上演時譯爲「銀色.性.男女」)裏選中的瑞蒙.卡佛的短篇小說,全是歷年來評價最高的「精品」。

卡弗的小說

卡佛筆下寫的都是他自己的人生,故事裏沒有珠光寶氣的人物,衣香鬢影的場合,說真的,沒有任何夠資格拍午夜場影集的素材。他出身微寒,一生的志向是做一個作家,過了四十歲才成名,五十歲就辭世。他的作品比他幸運,有機會往浮華的好萊塢成爲衆人注目的焦點。

卡佛1939年5月25日出生於俄勒岡州克拉斯坎尼鎮(Clatskanie),兄弟二人,他居長。父親在鋸木廠工作,家境原本就不算好,母親經常得找份女侍或售貨員的工作貼補家用,再加以父親酗酒成性,全家經常瀰漫着一片絕望無助的氣氛。

卡佛從小嚮往作家生涯,高中時代就報名參加寫作函授班,並開始投稿,但早期的作品並不成功。

像卡佛這樣的孩子,出人頭地的機會本來就比人少。高中畢業後,他暫時輟學,到附近一家鋸木廠工作。他不愛幹鋸木工人,苦悶之餘,當然得找發泄的管道。不到半年,他就「奉兒女之命」娶了比他小三歲的瑪莉安.柏克,當時他才十九歲。

這對年輕的小夫妻既沒有錢,又缺乏職業技能,爲生活掙扎得很苦。卡佛後來說:「我們沒享受到青春。」應該是實情。

瑪莉安在電信局工作,卡佛白天上大學,同時抽空寫作,晚上到處打零工,他做過送貨員、加油站服務生、門房,這些經驗,再加上失業,在他的小說中經常出現。

1958年,卡佛舉家搬到加州,他轉學到溪口(Chico)鎮州立大學,跟名作家約翰.嘉德納(JohnGardner)學寫作,嘉德納介紹他投稿給一些文藝雜誌,並不厭其煩幫他分析作品,改進技巧,對他一生影響極大。

卡佛的大學教育斷斷續續,換了好幾所學校,到廿五歲,總算拿到了一張文憑,也發表了幾篇評價還過得去的作品。愛荷華大學的作家工作坊曾給過他一份獎學金,讓他繼續深造,可是這筆錢不夠養家活口,一年後,他就宣告放棄,繼續過他「半工半寫」的生活。

1967年是他人生的轉據點,他的短篇小說「安靜一點好不好」(WillYouPleaseBeQuiet,Please?)被選入《美國最佳年度小說選》,同時有家叫做「科學研究事務所」的出版公司聘他當教科書編輯,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份白領工作。此後他作家的身分得到肯定,生活也比較安定。但兩個孩子逐漸長大,負擔加重,他手頭仍然很拮局;工作負荷量大,又抽不出時間寫作,種種因素造成他生命中川流不息的沮喪,迫使他步父親的後塵,染上酗酒的習慣。

卡佛作品中快樂的成份不多,充其量是讓人想笑又笑不出來的黑色幽默。《年度小說選》編輯瑪葛.江珊說,他的小說裏「滿是像玻璃一般鋒銳的細節、意象、對話,精密地組合,爲的是展現平凡而公式化的生活表象下,埋藏了多少痛苦、不快樂、甚至恐怖。」或許每個人都嘗過絕望與不幸煎熬的滋味,但卡佛的小說與敘事詩裏透露出來的那份精準的無奈,令人聯想到寒冬在徹骨風中穿着罩衣,想大笑而嘴吧凍得張不開,只能嘶嘶發笑的人。

他1971年發表在《老爺》雜誌上的短篇小說「鄰居」(Neighbors)是個有趣的故事,描述一對年輕夫婦過着極爲平凡的生活,對生活厭倦,也對彼此厭倦。他們可以想見,這個世界上必然有人生活得比他們更刺激有趣,卻不知道如何改變自己。有一天,一向生活得多采多姿的鄰居出外旅行,把大門鑰匙交給他們,託他們照顧寵物和盆栽。這給了他們窺視旁人生活的好機會,他們不斷找藉口到鄰居家去,試穿衣櫃裏的衣服,偷吃冰箱裏的食物,偷喝酒櫃裏的酒,模仿鄰居的生活,結果他們的生活真的發生重大的改變,不但快樂多了,連做愛的頻率也突飛猛進。

「寄生」式的生活使他們漸漸開始懷疑鄰居會不會回家,這樣的生活方式是否會永遠持續。但他們隨即不小心把鑰匙鎖在鄰居家裏,從此再也進不去了。發現這件不幸的事時,他們站在鄰家門口,絕望無助地相擁。「緊靠着那扇門,彷佛頂着一陣強風,奮力向前走。」但他們已註定無法向前移動一分,只能倒退回原來的生活,任憑已淪爲乾枯樹葉的生命被強風席捲而去。

現代工業社會的生活物質條件太好,扼殺了理想與考驗(或很俗氣地說,缺乏刺激),造成生命的乾枯,命運的無奈。卡佛筆下的人物,往往找不到改變生活的契機,他們對一成不變的現狀感到厭煩,卻又不知如何能掙脫。好像已經習慣籠中生活的小鳥、小獸,即使打開籠門,他們也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以「安靜一下好不好」裏綠雲罩頂的男主角爲例,他一直記得年輕時父親的忠告:「人生是件非常嚴肅的冒險」,但他從來不曾有冒險的感覺,更遑論掌握自己的人生。當他面對生命中最大的羞辱時,他最渴望知道的是,別人在他的處境會怎麼做,但他的心事甚至連成爲別人心目中的一個笑話的資格都沒有。他外出一整夜,試圖嘗試各種冒險的可能性,最後還是回家妥協,面對現實。當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後,承認生命種種令人無能爲力之處,不再做無謂的抗拒,生理上就出現「不可思議的變化」。

同樣的事發生在幾乎每個人身上,強迫妻子減肥的推銷員(「他們不是妳的丈夫」They"reNotYourHusband)、試圖丟掉一條狗的一家之主(「傑瑞、茉莉、山姆」JerryandMollyandSam)、對發現重大命案而仍不願放棄享樂機會的丈夫感到憤恨難平的家庭主婦(「釣魚」,SoMuchWaterSoClosetoHome)。卡佛要告訴我們的是,人生對大多數人而言,不是什麼冒險,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凡夫俗子所能做的就是隨波逐流,正如「釣魚」的女主角所說的,人生髮展到某個階段,一切就已成定局,不論再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造成真正的改變」。

在卡佛這麼敏感的人看來,這現象極可悲。克蕾兒.甘恩從任何角度都不能說不幸福,她經濟優裕,有好丈夫、乖兒子、甚至有個相當幫忙的婆婆,但是她一心一意想打破生命的現狀不可能改變的僵局,她以爲謀殺案能帶來改變——如果陌生人被謀殺不夠造成影響,或許她可以犧牲自己。她一個人在追求人生意義的漩渦中掙扎,生活對她成爲一種折磨,她甚至不惜把周遭的人都捲進去。這篇故事可以當作一聲企圖突破現實囿限的吶喊來解讀。

當然有人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只求打破沉悶單調的生活。「告訴那些娘兒們我們去了」(TelltheWomenWe"reGoing)裏,一名無聊男子一時性起,殺害兩個素昧平生的年輕女孩,置自己的家庭和大好前途於不顧,但他在動手的當兒,顯然考慮不了這麼多。這樣的衝動源頭在哪兒,千佛沒有告訴我們,但他顯然很瞭解它的威力是多麼龐大。

卡佛在1977年第四度因酒精中毒而送醫治療,接受輔導後,終於戒掉酒癮。這件事,加上收入改善,對他的人生觀可能有重大的改變。研究卡佛的評論家最愛學的一個比較性的例子,就是本書所蒐集最長的一篇故事「有用的小事」(ASmall,GoodThing)。

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老的一個版本叫《沐浴》,故事中的一個小男孩,在生日當天出了車禍,昏迷不醒兩天後死亡。麪包店的師傅對訂了生日蛋糕而不準時來取貨付錢的夫妻滋擾不休,結尾的時侯他還在電話中,用冷嘲熱諷的語氣逼他們去取蛋糕。1983年的新版本《有用的小事》裏,最後傷痛的父母去找寂寞的麪包師理論,他們發現雙方都沒有惡意,後悔的麪包師父訴說他長年無伴的孤苦,其實他很高興有機會安慰別人。儘管他不常有安慰別人的機會,他很自然就找到適當的方法,「他端給他們剛出爐的肉桂麪包,上頭澆的糖漿還在往下滴」他說:「這種時候,吃雖然是小事,卻能發揮很大的作用。」三個人都從安慰別人、聆聽別人的傷痛當中,找到平靜和勇氣。

寫出這樣慈悲而寬大爲懷的故事,爲人類的困境指點一條出路,代表卡佛終於進入大師的門坎。

閱讀卡佛的作品很快就能得到一個印象,他擅長運用極爲簡潔、甚至可說是乾燥的文字,他對細節的描述,主要是把起碼的事實和事件發展的程序,做極爲詳盡的描寫,乍看是鉅細靡遺,其實不夾雜一絲絲花俏的成份,不用典故,也不做海闊天空的聯想,過份純粹的事實反而予人一種家徒四壁的感覺。

最明顯的就是他在處理直接引句時,會不斷告訴讀者現在是其某人在說話,事實上,多半情況下,從上下文根本很清楚就可判斷出說話的是哪個人,但卡佛的作風就是會在同一段落提示三四遍,顯得多餘。

但卡佛似乎正打算用這種方式,凸顯出他筆下的人物是生活在何等樣貧瘠的環境裏。這種手法有時被人拿來跟海明威相提並論,但也不乏人抱怨他的敘事語氣、主題、結構都過於單調。

這一手法在「有用的小事」裏卻發揮了獨特的效用。據說日本僧侶種玫瑰花有一套特殊的哲學,夏末,他們會摘光園中所有已開未開的花,只留一朵,取那「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意境。我們也不妨以同樣的心境讀卡佛,所有平凡、枯澀、陰沉、重複,最終目的,也無非是爲了烘托一點人性溫暖的餘燼。

卡佛說,不論寫小說或讀小說,追求的就是那麼一點持久而可能永恆的東西,「那麼一點會發出火光的東西不管多麼黯淡,總是一點持續而穩定的光芒」。這暖意,在「有用的小事」最後兩頁裏燦爛地開放,點亮一紙的黯淡人生。這暖意,卡佛在前半生享受到的很少,而他終於享受到的後半生卻極爲短促。

1980年代,卡佛的生活有顯著的改善,兒女都已成年自立,他也以個性不合爲由,跟瑪莉安分居,轉而與女詩人黛絲.嘉勒爾同居。

卡佛本人似乎活得比他筆下的角色帶勁,他身材高大,一頭亂髮,濃眉,喜歡樸拙的衣着,絨布襯衫加卡其或牛仔布的褲子,聽過他說話的人說他聲音非常低沉。他個性達觀,精力旺盛,一生作品以短篇小說和詩爲主,還有一部分散文。他的著作中最引人注目的包括短篇小說集《安靜一下好不好?》(WillYouPleaseBeQuietPlease?,1976)、《憤怒的季節》(FuriousSeasons,1977)、《大教堂》(Cathedral,1983)、《我打電話的地方》(WhereI"mCallingFrom,1988)和《戀人絮語》(WhatWeTalkAboutWhenWeTalkAboutLove),詩集《冬季矢眠症》(WinterInsomnia,1970)、《通往瀑布的新路》(ANewPathtotheWaterfall)、《鮭魚夜溯》(AtNighttheSalmonMove)、《滾滾而來》(WhereWaterComesTogetherWithOtherWater)、《羣青》(Ultramarine)等。

因爲近年美國文壇對卡佛作品的興趣漸增,他的舊作屢次被重新編輯出版,《浮世男女》亦爲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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